一日,他按照约定等在湖边。
沈寐还没来,他却被船夫告知,今日这泛舟怕是做不到了。
原因无他,湖畔来了个舞团,据说是南行至此,擅于幻术之舞。
幻术新奇,这舞团亦是新奇,因而吸引了许多人。
可惜湖畔位置有限,不足以观舞,便有人乘舟而行,挤在下游,只为一睹这幻术之舞的风采。
卫芜僮来得不巧。
下游的人实在太多,往来不便,连他这泛舟,也做不到了。
“那能否……”卫芜僮还未想出解决之法,余光中闯入一袭锦衣。
卫芜僮转过身,面露歉意,“抱歉啊申公子,现下泛舟不便,今日之约怕是……”
卫芜僮抿着唇低下头,后来的话没有说出口。
沈寐在卫芜僮身旁站定,望了望湖面,又收回视线,落在卫芜僮的侧脸上。
“卫公子。”沈寐轻声唤,“我又并非财狼虎豹,为何不敢抬头?”
“啊?”
沈寐话中隐着一丝笑意,卫芜僮匆忙抬起头,诧异与紧张之间,卫芜僮耳廓红了一半。
“分明说的是泛舟不便,你又……”卫芜僮的声音越来越小,“你总是这样调侃我。”
说完,卫芜僮的耳廓全红了。
卫芜僮不敢再直视沈寐,索性偏过视线。
这一偏,他瞧见远处的幻术之舞。
隔着人群,那舞看得不甚真切,但红绸如水,亦是叫人沉迷向往。
卫芜僮一时看得痴了。
“喜欢看舞?”
沈寐的声音缓缓传来,微风过境。
“喜欢啊。”卫芜僮脱口而出,“这幻术之舞,我从未见过,自然是想看的,不过如今人潮汹涌,我也只能瞧见个轮廓,可惜了。”
“无事。”沈寐不以为然,“下次,我让他们舞给你一个人看。”
“哦?”卫芜僮饶有兴致地转回目光,打量了沈寐一眼,“申公子家中莫非是富可敌国?不然这舞团随性,来皇城也是一时兴起,我卫府都未必请得来他们,你如何……”
沈寐眉梢微挑,“我决不食言。”
卫芜僮话音一顿,目光不自觉落在沈寐眉心。
看了许久,卫芜僮才意识到不妥,脸颊通红地低下视线。
慌乱中,他瞥见沈寐垂在身侧的手。
指节分明,修长白皙。
卫芜僮面上仍是羞红,心中却冒出一丝雀跃。
他悄悄地伸出手,在沈寐看不见的角落,隔空,冲着沈寐的指尖勾了勾。
希望,还有下次。
-
银铃轻响声撤去,一舞毕,卫芜僮回过神。
他嗅到一阵浓郁的酒气。
眼前再无春日涟漪之景,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明黄凭空而来。
修长的指尖夹着酒杯微晃,带着迟来多日的承诺,沈寐问他:“这场舞,你喜欢吗?”
杯中之影,扭曲晃荡,依稀瞧见沈寐眉间冷意。
今日夜宴,除了沈寐,不,包括沈寐在内,所有人似乎都不甚愉悦。
可这场夜宴终究还是举行了,就如同卫芜僮的入宫一般。
避无可避。
卫芜僮目光一顿,停在那杯酒上,久久没有回话。
“卫芜僮。”等不到回复,沈寐将那杯酒往上举了举,几乎放在卫芜僮唇边,沈寐沉声道:“回答朕。”
卫芜僮视线下敛,一瞧,杯中之影早已换成了他自己。
酒性本烈,却困于方寸之间。
卫芜僮皱了皱眉。
他缓缓低下头,就着沈寐端着酒杯的姿势,将那杯中酒一饮而尽。
宴席间,不知是谁率先嗤了一声,低声怒斥道:“荒唐!”
沈寐全当听不见,瞧了那酒杯片刻,竟又亲自斟了一杯酒。
却不妨,卫芜僮猛地起身。
酒壶被碰翻。
烈酒倒在龙袍之上。
“卫芜僮!”沈寐还没来得及发作,卫芜僮已经决然地转过身。
往黑暗中走去。
第二十二章
回寝殿的路很长很长。
卫芜僮一刻也不想待,用尽了此时所有的力气狂奔。
夜色深沉,宫灯轻慢。
放在卫芜僮眼中,全是重影。
也不知跑了多久,卫芜僮精疲力竭,终于停了下来。
他扶着宫墙喘息。
喘息间,他又嗅到夜宴上的酒气。
卫芜僮意识到什么,抬手扣着喉咙,将夜宴上唯一喝的那杯酒吐了出来。
吐完,许是太过虚弱,卫芜僮没撑住,咳了好一会。
待咳声停歇时,卫芜僮面色苍白,已是连走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忽然,卫芜僮笑了笑,满眼荒凉。
他还以为,自卫和书死后,他对任何事物早已麻木,却不曾想,仅是夜宴上那杯酒,就打破了他数日以来的平静。
“沈寐……”卫芜僮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名字,不知不觉便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