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因为一只画眉。
卫芜僮没忍住,凑过去用面颊贴着那只画眉的羽毛,但他没忘了这里是何处,短暂的舒心过后,他收起了笑意。
“你还是离开吧,深宫之中,不是你久居之所。”
卫芜僮踮了踮脚,试图将画眉放在枯树枝上,可惜失败了。
画眉歪着头,见卫芜僮失落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努力动了动翅膀,在卫芜僮尝试第二次的时候,画眉飞了起来。
飞的弧度很小,可好歹是飞了。
卫芜僮又笑了。
他张了张口,话还未说出,心底无由来地一沉。
下一瞬,有人几步跨过,粗暴地一挥,将那只画眉拍了下来。
“啪嗒”一声。
声音不大。
画眉砸在树干上,星点的血迹。
“它……”卫芜僮脸色一白,眼睁睁看着那只画眉从树干上无力地跌落,重新躺在枯叶上,气息微弱。
它还有气息。
卫芜僮踉跄一步,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捡,有人大手一捞,将卫芜僮拥紧了。
云靴狠狠碾在画眉身上。
脏腑俱碎。
“在看什么?”沈寐的语气不满,钳制着卫芜僮,逼着卫芜僮正视他。
卫芜僮嘴角颤了颤,夜色掩去他白得吓人的面色,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没什么。”
“是吗?”沈寐两指掐着卫芜僮的下巴,捏出了红印,“朕分明听到了你的笑声。”
那般发自内心的笑,沈寐已然许久不曾听过了。
“陛下听错了。”卫芜僮僵着身子,偏过视线。
他嗅到了一股浓厚的气息。
是沈寐身上的酒气。
“陛下今日不是有夜宴吗?怎么有空过来?”
沈寐许是醉了,竟没追根究底,只道:“朕提前结束了夜宴,外邦的女子,朕不喜欢,只有芜僮你……”
沈寐低下头,近在咫尺。
酒气熏得卫芜僮几欲作呕,卫家的小公子养在春水里,素来是不喜饮酒的,更何况,沈寐身上还沾着外邦女子的异香。
听闻夜宴上有外邦女子献舞。
那,靠得多近才会染上异香?
卫芜僮无法细想,他前所未有地逾矩,伸手推开了沈寐。
没想过真能推开,或许是沈寐饮的酒太多。
推开时,卫芜僮和沈寐皆是一愣。
“卫芜僮。”沈寐沉声唤。
卫芜僮身子一抖,受惊地往后退,“陛下,我不是……”
沈寐一把将卫芜僮拦腰抱起,余下的话全都被沈寐粗暴的动作淹没。
殿门轰然而开。
太监吓得连滚带爬地出了寝殿。
寝殿内的动静,比太监逃离的动静要大得多。
“陛下!”卫芜僮吃痛地喊出声,腰被抵在桌沿一角,硌得生疼。
“你不愿?”沈寐眉眼间满是怒气。
是啊,卫芜僮不愿意。
可这并不是沈寐第一次如此粗暴地对待他,半年来,无数次。
卫芜僮拼命地摇头,害怕得眼眶发红,声音发颤,“我只是,只是不喜欢陛下身上的味道,夜宴的酒,太烈了。”
“不喜欢?”沈寐再次逼近,异香几乎灌进卫芜僮脑海。
沈寐并没有停下来。
“你怎么能不喜欢?”
皇帝的怒火毫不压制,像钝刀一般在卫芜僮身上来回地剐。
疼到入骨。
卫芜僮忍不住泪流满面。
是啊,为什么要喜欢呢?
卫芜僮轻轻地笑起来,满眼荒唐。
痛苦至极的时候,他反而麻木了,还有心思侧过头,目光涣散地望向窗外。
枯树下,画眉的尸体静静地躺着。
鲜血已经干涸。
死不得其所。
而卫芜僮,也与那只画眉一样了。
第二章
为什么要喜欢呢?
昏迷过去之前,卫芜僮心底还在重复这个问题。
他的思绪陷入混沌。
又掉入影影绰绰的回忆当中。
那时候是春日。
四下寒凉得很,比不得秋日里的秋高气爽。
卫家的家仆追在卫芜僮身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公子,老爷说了,近日气候易变,湖上无人泛舟,您还是别去了。”
“无人泛舟,那我便是第一人,这不好吗?”卫芜僮笑着,发丝在风中扬起,凌乱又自由。
“可是公子,外头冷,您把外袍披上再……”
家仆没能追上卫芜僮,叮嘱的话被卫芜僮远远地甩在身后。
卫芜僮紧跑几步,回过头朝着远处的家仆挥手,大声喊道:“回去吧,不必跟着我!”
任凭那时风中凉意,也掩盖不了卫芜僮话音里满满的雀跃。
他想去湖上泛舟,自开春盼到如今,日日薄雨。
好不容易今日雨停了。
但就如家仆说的那般,雨是停了,湖上泛舟却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