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素净得很,约莫是不想招摇过市。
但马车前方坐着的人……
卫芜僮识得,便是沈寐身边的太监,赵邝。
若是其他人来倒也罢了,可来的人是赵邝,卫芜僮没有拒绝的余地。
“卫公子。”马车停在卫府前,赵邝几步下了马车至近前,笑得宽厚。
这位赵公公向来察言观色,如今这副模样,想必是沈寐叮嘱了他什么。
卫芜僮迟疑了一会,回过神时,赵邝已经扶着卫芜僮往马车那处走了。
“芜僮。”卫府门前传来卫母不舍的喊声。
卫芜僮脚步一顿,挣开了赵邝,往回跑去。
分明才几步的距离,卫芜僮却觉得跑了很远,很远。
“母亲……”卫芜僮几近哽咽地唤着,握紧了卫母的手。
掌心相对,皆是冷汗。
卫母心疼地望着自己的孩子,眼中含泪,“这一别,又要何时才能相见?”
“好孩子……”卫母抽出一只手来,轻柔地捧着卫芜僮的侧脸,“在宫中,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卫芜僮自喉间挤出一声,情不自禁地低下头。
眼泪啪嗒掉了下来。
卫芜僮忽然想起幼时,母亲跟在自己身后,替自己穿衣的场景。
一晃多年,卫芜僮早已不是那个稚儿,可母亲的手,依旧与那时一样温暖。
“是我,是我选错了……”卫芜僮吸了吸鼻子,心中苦涩难言。
若他不曾遇见沈寐,没有那道纳妃圣旨该多好。
他做他的卫家小公子,沈寐做沈寐的君王。
原本便不该相交的。
一旁的卫父看着,也觉得心酸,昔年为将,替先皇征战多年,如今退位,却连亲子也见不到一面。
卫父有些动容,“赵公公,能否与陛下进言,让陛下允我儿在府中多留一日,他进宫半年,如何连省亲的机会都没有……”
“卫将军。”赵邝仍尊称着将军,打断了卫父的话,“陛下有口谕,今日之前,卫公子必须要回宫,还请卫将军不要为难奴才。”
话已至此,卫芜僮再没有理由停留。
卫芜僮艰难地松开手,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来。
一一扫过卫府门前诸位。
要离开的时候,他看见吴弦钰紧皱的眉头,还有卫和书愈加苍白的面色。
他抿了抿唇,眼眶疼得厉害,“兄长,你到底……”
看卫芜僮的模样,卫和书便知道卫芜僮想问什么,无非就是担心他,担心卫府。
卫和书叹了口气。
这些事,原本就不该是卫芜僮所顾虑的。
“你相信我吗?”迎着天光,卫和书问。
幼年,卫和书总是护着卫芜僮,那时的卫和书也会这样问。
卫芜僮昔日是怎么回答的?
卫芜僮定了定神,头顶天光大好,满目倾泄,自卫和书身旁透露出来,像救世的大英雄。
大英雄也会救卫芜僮。
“我信。”卫芜僮道。
-
马车最终驶离卫府。
一路无言,至入宫时,日暮已过,将将入夜。
卫芜僮失魂落魄地从马车上下来,他又回到这个牢笼了。
不过一日。
寝殿前是他熟悉的模样,什么都没有变,只是宫人又换了一批,再就是……
“赵公公,连我入寝殿你都要看着吗?这也是陛下的旨意?”卫芜僮侧眼瞧向亦步亦趋的赵邝。
赵邝似乎是想应一声,张了张口,却又换成提醒,“卫公子,小心脚下。”
卫芜僮踏进殿门,正要回头,忽然察觉到周遭无比地安静。
连卫芜僮的脚步声都听得清晰。
寝殿外有宫人,再不济还有赵邝在这,不该是落针可闻的境况才对,卫芜僮心生不妙,抬眼的瞬间,对上黑暗中的一双眸子。
蕴满危险的气息。
“卫芜僮。”那双眸子的主人低声地唤。
有人自阴影中走出,只闻其声,卫芜僮便已僵在原地。
不解,迷惘,诧异,害怕。
复杂的情绪汹涌而来,让卫芜僮压根想不明白,新婚燕尔,本该留在皇后凤仪殿的沈寐,为何会在此时此刻,在寝殿里等着卫芜僮。
“都下去。”咫尺之时,沈寐压抑着怒火道。
所有的宫人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
寝殿的门不知被何人关上。
关门的声音震得卫芜僮心间直跳,先前离宫的窒息感又浮现了出来。
“陛下,为何在此……”卫芜僮声音颤抖着,甚至错开视线不敢看沈寐的眼睛。
沈寐笑了,有那么一丝讥讽,“为何在此?”
“卫芜僮。”沈寐捏紧了卫芜僮的下巴,一用力,指尖下的肌肤泛着红,“朕问你,你是不是想离开朕?你,想离开这里,对吗?”
卫芜僮吃痛地往后缩,可沈寐另一只手牢牢扣住他的腰,他几乎动弹不得,只能皱着眉否认,“陛下说错了,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