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显困惑:“我是没有执念吗?”
容棠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之后霎时间遍体生寒。
他知道的人里面,这一世和上一世有所关联的只有两人。
秦鹏煊,柯鸿雪。
前者下场凄惨,后者生死别离。
容棠原本以为秦鹏煊会梦到前世,是主脑给盛承厉开的捷径,但如果用“执念”一词来解释……
那就必然不止这两人。
他突然想起来这一世的王秀玉,那般轻易就策划了一场和离。
宿怀璟拥着他,声音很轻:“我一直想入棠棠的梦中,可我从来不曾入梦,是为什么?”
秋夜幽深,容棠心下隐隐有所猜疑,却只会因为答案愈加难过,无法直接言说。
-因为每一世的宿怀璟,执念都已经清了,哪怕全都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样子,他也确实尽数报仇,最后孤家寡人,再无俗世执念。
没有欲望,也没有希望。
所以不需要来世见证前生。
容棠声线喑哑,反问:“是发生了什么?”
他补充:“我昏迷的这些天。”
屋子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过了很久,宿怀璟才轻之又轻地开口:“立储了。”
容棠悚然一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试图在黑夜里看清宿怀璟的表情,也试图理解这个从来不曾发生的剧情。
宿怀璟淡声道:“立了八皇子为储君。”
最不可能成为太子的人,被盛绪炎推上了太子之位;最懵懂稚嫩,正遭全天下猜疑的皇子,成为一国储君。
这是完全不曾预料到的走向,宿怀璟却不急也不恼,只是轻飘飘地问容棠:“棠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他低下头,轻之又轻地在容棠脸上蹭了蹭,柔软的发丝擦过皮肤,容棠许久没找到自己的声音,喉咙一下接着一下收紧,根本不敢回答。
-为了阻止最开始发生的那场战乱与错误。
阻止了吗?
没有。
第164章
储君选择向来先嫡后长,盛承锡作为皇后养子、大虞名义上的嫡皇子,若无外界那些风言风语,仁寿帝立他为太子也无可厚非,只不过是小太子日后走的每一步都会无比艰辛而已。
可偏偏如今满城流言,群臣与百官就算嘴上不说,私下里也忍不住怀疑八殿下的血脉正统性。这种情况下,仁寿帝的立储诏书传出来,朝野上下俱惊。
他这是摆明了哪怕立一个外人为嗣,也不可能将皇位传给盛承厉。
可这是为什么?
五皇子自皇陵回来之后,分明一直颇受帝王优待,有什么理由将皇位拱手他人,而不给自己的儿子呢?
勤政殿内,满目奢华厚重,皇都几百年的沧桑历史聚焦在一殿之内,宿怀璟从地砖上起身,抬眼间不经意望了眼仁寿帝头顶的横梁。
几瞬之后,中丞大人意味不明地收回视线。
他爹娘死在这啊……
被宫人勒死,又假装自缢挂在了这根横梁上啊……
宿怀璟怀里揣着密信,恭敬往后退去,殿门合上的瞬间,屋子里那位千千万万人景仰的帝王沉闷而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宿怀璟垂下过长浓密的眼睫,低着头一步一步向宫门外走去。
秋风吹过皇城,像是在奏挽歌。
宿怀璟向宫墙外行走,低头数着来时的路,身后景象虚幻成梦中的泡影。
但他其实很少做梦。
-
立储诏书颁下之后,流言四起,不止一位老臣言辞恳切请求皇帝收回成命,更有人仗着资历老,闯进宫门请求仁寿帝与八皇子滴血认亲,以堵天下悠悠众口。
盛绪炎怒不可遏,一方面为这自己也心知肚明的身世疑云,一方面则是因为费解,不明白天下之人为何如此愚昧,一出上不了台面的戏剧,竟然就让他们悉数倒戈,草民竟也敢妄议储君正统。
仁寿帝心绪难评,只每日慧缅进宫讲经的时候他才能有片刻安宁。
这日慧缅出了宫,盛绪炎跪坐在佛堂之内低声诵着经,感受许久不曾感受过的平静。
身后木门关上又开启,他面色不悦地皱了下眉头,沉声道:“大师可是忘了尊卑?”
亲口言说佛前无君臣的是他,而今因为有人进门不通报不悦的也是他。
矛盾、伪善、道貌岸然……这些词汇在盛绪炎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来人低低地笑了一声,道:“父皇,您在跟谁说尊卑呢?”
仁寿帝一愣,猛地一下睁开眼睛站起来,一眨不眨地瞪着正跨步进来的少年,一双眼眸里写满了愤怒。
若往那愤怒中细看,或许还能看见几丝微不可查的恐惧。
盛承厉来了兴趣,他挑了挑眉,随口道:“儿臣见过父皇,愿父皇龙体安康、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