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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一,百官休沐。
天气晴好,容棠气色也好上许多,穿好衣服下了床。
双福双寿早已收拾完行李,二人上了出城的马车。
宿怀璟有些不开心,但到底还是顺着容棠,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眉梢蹙起的频率略高了些。
那日梦魇施针被容棠发现,宿怀璟便没有再瞒,时不时抓过容棠手腕探脉,半分不遮掩。
反倒让病人自己开始紧张。
宿怀璟问他在紧张什么,容棠笑着说:“医人者自苦,我怕你难过。”
宿怀璟便什么也没法说了。
容棠哪里像一个性命垂危的病人呢?他甚至有闲心担心大夫的心理健康。
宿怀璟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说什么都有些无力。
腊月天寒,容棠坚持要去拜佛,宿怀璟万般不情愿,还是让马车走走停停,晌午过才进了陀兰寺的山门。
佛家净地,香雾寥寥,数不清的达官贵人、苦命百姓俗世求神佛庇佑,更有无数人前往禅院,想见一见名满天下的高僧慧缅。
容棠与宿怀璟进了山门,还未说明来意,已有小沙弥上前,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施主请随我来。”
容棠微讶,并未多言,宿怀璟凝了眸,沉声道:“敢问小师傅要带我们去哪?”
小沙弥却说:“施主误会了,师叔只请了容施主一人,还请您在外等候。”
话音落地,宿怀璟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向前一步挡在容棠面前:“你师叔又是何人,缘何得知我们要来?”
“师叔说天色晴好,白雪澄澈,故人该回了。”
寺内终年的梵音与佛偈,一声声传入耳膜,涤荡心灵。
宿怀璟半分不让,不愿让容棠离开自己的视线,僵持片刻之后,容棠轻轻拍了拍他胳膊。
宿怀璟偏过头,容棠说:“是慧缅大师。”
宿怀璟微微一怔,眸光微动,坚持有了一瞬松动,想来也听过慧缅的法号。
容棠说:“我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得大师赠了宝,今天是来还宝的。”
双福跟在身后,手里捧着一只锦盒,锦盒内装的正是那日容棠从陀兰寺带走的佛像。
来此并未事先告知任何人,甚至被沙弥堵下之前,容棠也不确定此行是否可以见到慧缅。
可那句“故人”一出口,他便清楚自己要见的是谁。
容棠让宿怀璟在寺院厢房等一等自己,孤身一人跟着沙弥往禅院去。
诵经阁里僧人与香客并排跪坐蒲团之上,低声诵经,为赎罪、为祈祷,为这世间千万俗欲。
慈悲佛像悲悯眼神下落,无欲无求,无憎无慕。
容棠穿过小道,被沙弥领进一间院子,院内种着梅树,屋门正对庭院,有一僧人灰袍白发,跪坐蒲团之上,燃一炉香,温一壶茶,抬眸一望,邀容棠进屋落座。
茶叶清香与寺庙檀香相错,容棠目光落在慧缅那头如雪般的长发之上,僧人却看着他的眼睛,蓦地笑开。
温润嗓音如古佛谶语,笑着下定言:“施主眼中,如今有欲望了。”
第130章
类似的话容棠听见过,当时被任务裹挟,被愧疚笼罩,被颓唐击溃,他也想过没有欲望的眼睛究竟是什么样。
可如今听见慧缅这样说,容棠只是微微一怔,旋即坦诚道:“我毕竟也是个俗人。”
俗世红尘,人活着就有欲念,容棠毕竟也只是恒河沙数中一粒细小的尘沙,并非高台上无悲无喜的古佛。
慧缅轻轻一笑,不置可否,弯腰替他斟了一杯茶水,问:“施主来此,所为何事?”
容棠:“还画。”
僧袍青年视线往锦盒上落了一眼,却问:“施主打开过吗?”
容棠点头:“看过。”
“可见异样?”
“佛法慈悲,只觉沧桑,并无异样。”容棠回道。
慧缅打开锦盒,佛像于手中展开,经年累月的香烛熏染,早就在画纸上留下了印记。古佛阖上双瞳,似不忍见人间疾苦,身后是大片含苞的莲台。
高僧看了一眼,再次合上,放回盒中,从容推至容棠面前:“这是施主的缘分,贫僧不过一守画人,而非拥有者。”
容棠追问:“怎样的缘分?”
慧缅:“施主心中有何疑惑?”
容棠心想,他的疑惑可太多了。
自己为什么会来此方世界,他和盛承厉是什么关系,盛承厉和宿怀璟究竟谁才是主角,如此偏爱的天道确定是正统吗?
可所有的疑虑在脑海中冲撞,容棠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启唇抿进杯中清茶,抬眸却问:“我有没有见过你?”
慧缅笑答:“去年三月初,施主与贫僧曾一起念过两夜经书。”
容棠:“除此之外呢?”
山门清雪,禅院静谧,火炉在身前慢腾腾地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