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懿沉沉地望了容远一眼,道:“不合适。”
她连理由都不屑于编造一个,直截了当地扔出三个字,满座也无一人敢置喙,容明玉甚至瞪了容远一眼:“你书都读哪儿去了?怎可劳烦祖母!”
容远面色一白,连忙起身告歉。
端懿:“无碍。我提起这一桩,只是因为前日在陀兰寺,莹丫头求了一签,解签的老师傅顺口问了一句府上可是将有贵人降世。”
长公主殿下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过数十年的存在,又饱经世事,地位崇高,有她领头,三言两语间就将两件事抛了出去。
容棠望了一眼王妃,瞧见她在听见“属虎”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转瞬再度恢复从容大气,仿似没有一点芥蒂。
他有些纳闷,宿怀璟伸手在桌下轻捏了捏他。
用过晚膳,天色全都黑了下来,容棠被王秀玉留在王府休息,宿怀璟被宁宣王叫去了书房谈话。
王府如今只有三人在朝为官,他想起一起长辈的架子,对小辈进行叮嘱却也寻常。
宿怀璟恭敬又谨慎地听他时有时无,来兴致了聊两句、没兴趣了将人晾在一边的谈话方式,在书房待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等到容明玉打了个哈欠。
他忙起身告退,走出屋门的刹那松了松肩上的防备。
星月当空,夏夜蝉鸣悠悠,宿怀璟沿着卵石小道往棠华院走,刚走过一个拐角,却看见花园道上来来回回有人踱步,时不时还要跺两下脚轻向上跳。
长身玉立、瘦削羸弱,站在月下仿似随时都会消散一般,可不正是容棠?
宿怀璟一下愣住,快几步走过去,下意识地用手给他扇起了风:“你怎么来了?”
容棠转过头,自然地回:“等你啊,他没难为你吧?”
宿怀璟心下一暖,摇了摇头。
容棠松下口气,瞬间原形毕露,眉毛都皱了起来:“那快回去,我要被蚊子吃了!”
宿怀璟:“……?”
大反派无奈极了。
好在夏夜蚊虫本就多,宿怀璟外出都会带上特制的药膏,生怕自家小祖宗被叮了包痒极了上手去抓,最后又破皮难受。
所以他只是稍稍愣了一下,想也没想,径直蹲在了地上,衣袍擦过卵石,却温柔地撩起容棠衣摆。
打开药膏的一瞬,一阵青草的香味散在空气里,宿怀璟一边为容棠按揉着那些红肿的包,一边不轻不重地假装训诫:“又热又闷,你出来做什么,弄了这一身包,不痒吗?”
容棠避重就轻:“痒。”
宿怀璟等他下文,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没好气地笑了,抬眼自下而上瞪了容棠一眼:“听你诚实地说一句喜欢我,怕不是要等我死了才行。”
行风如果在这,眼珠子估计都要掉下来。
这十来年间,便是主子才八岁的时候,又有谁听过他这样说话?
又赌气又憋闷,又开心又委屈……
矛盾死了。
容棠摸摸鼻子,移开视线。
宿怀璟替他擦好药,又顺带在手腕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抹了一层,然后才放下手,牵着容棠一起往院子走。
月色如水,暴雨一直未落,风声却渐起,吹过草叶,翻来厚重的泥土味。
容棠问:“他找你聊了什么?”
“朝堂上的一些琐事,还有我们在外过得怎么样?”宿怀璟说。
不得不说容明玉其实算是个聪明人,他想知道御史台的动向,却从头到尾只言片语也不往上拐,只在某些地方偶尔提上一两句,诱宿怀璟不经意间将信息透露给他。
宿怀璟听明白了,却也乐意跟他玩这种把戏,告诉容明玉的没有一句假话。
他笑了笑,说:“宁宣王还说,王妃想你了,过几日可能会搬去永安巷跟我们一起小住一段时间。”
容棠嗤笑了一声:“话都让他说干净了。”
若是真的想他,要求长子搬回府中,可比妻子外出简单又尊敬得多。
他闷着头往前走,想起晚膳时王秀玉的那一眼,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娘一副早就猜到了的样子?”
宿怀璟:“她是猜到了自己的丈夫不可靠罢了。”
在正事面前,妻子永远是容明玉可以舍弃的那一位,可悲的是王秀玉早就知道这一点,却仍是偶尔会对他心存幻想。
容棠心里有些闷,但话又不能说重,王秀玉毕竟是自己娘亲。
他酝酿了一会儿,盯着宿怀璟的眼睛,郑重道:“但我很可靠。”
宿怀璟怔了一秒,反应过来容棠说的是双重含义,为人子、为人夫。
可他就是一个没忍住,视线往下轻飘飘一落,嘴欠道:“嗯,可靠得硬不起来。”
容棠:“?”
容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