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想着,只要他愿意回来,我总该帮他剔除这一路上的阻碍,权当……尽一尽三叔的责任,你说呢?”沐景序问。
这些话憋在心里多年,跟谁都无法言说,如今说出口,他才开始觉得释然。
“阿雪总怨我对他不够坦诚,不与他交心,但是小七你知道吗?我亲眼看到过亲信为我而死,去北疆摸过大哥和卫少将军的尸骨,掰断过自己的骨骼;也亲手送良臣下过监牢,硬生生挑断过亲舅舅的脚筋。你以为我是如何凭一介白身走到这一步的?”
“我手上沾过数不尽的鲜血,我的,朋友的,亲人的,敌人的……自己都数不清了,哪有拖别人下水陪我的道理?”
沐少卿一贯清冷无情,他甚至在说这些的时候都无多少情绪波动。
“我那年刚入学府,学府里的学生都说我冰冰冷冷的像块木头,可你知道柯寒英他怎么说吗?”
宿怀璟一时失声,怔怔摇头。
沐景序勾了个略显生疏的笑意:“他说我那不是冰冷,是高山寒雪,质洁傲然,非至纯至善之人,不配与我为伍。”
沐景序沉默许久,轻轻摇头:“可我不是,他才是。”
柯寒英才是高山上的寒雪,是人间灿烂的春光。
而他,只是一具行走世间的白骨。
若非还有一个远在异国的亲人,他其实早该为随自己一起南下的那些将士们殉葬。
沐景序,景序,好时节。
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沐浴好时节,合该与暗无天日的监牢硕鼠为伴。
直至白骨入土,再被一场大雪掩埋,潦草结束这几十年光景。
作者有话说:
别慌,至少目前这四个人大团圆he!!!别怕!我是亲妈!
第108章
戏目演到中场,宿怀璟跟沐景序回了原位。
容棠留心看了眼台上演员,确认没上演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才稍稍松了口气。
宿怀璟问:“好不好看?”
容棠果断冷漠脸:“一般。”
宿怀璟微怔,看着棠棠那副正气凛然的表情,再回过头看看快要将脑袋缩进椅子里的卢嘉熙,刹那间福灵心至,落座笑开:“我还以为棠棠喜欢。”
容棠:“?”
他愣了一瞬,瞪大双瞳,不可置信地看向宿怀璟:“你知道?”
“知道什么?”宿怀璟勾着笑逗他,眸子里神色全是不加掩饰的揶揄。
幕布一拉,台下烛光昏暗,室外分明还未至傍晚,大厅内却已经暗得只能看见戏台和身边同伴。
容棠跟宿怀璟对视几秒钟,率先移开视线。
身边传来一道衣料擦过圈椅的摩挲声,宿怀璟凑了过来,附在他耳边,慵慵懒懒地小声道:“分明是棠棠看的话本,又是柯鸿雪提议的来看戏。棠棠看书的时候没害羞,来听戏的时候没反对,怎么现在又想怪我?”
伶人唱腔在室内回荡,戏中人唱着笔墨人生,戏外客观着醉生梦死。
杂音全都微弱,所有人说话都小声,交谈中自带几分无法言喻的暧昧和柔情,呼吸洒落在耳廓,容棠不自觉红了耳朵,往旁边挪了半寸,小声道:“没有怪你。”
宿怀璟问:“真的不好看?”
容棠:“……”
他卡了一下壳,回忆起话本跟方才零星看到的几幕戏剧,闷声道:“没看。”
宿怀璟:“……?”
他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忍不住想笑,眼角眉梢勾着笑意,手顺着圈椅钻过去,握住棠棠的手轻慢地捏:“不想看还是……不好意思看?”
【狗东西!】系统愤愤出声。
容棠差点附和!
他双眼冒火,瞪着宿怀璟,后者笑意灿烂,立马求饶:“我错了,不问了。”
容棠憋闷,再也不看他,转头开始跟小卢大人一起看起了衣袍上的刺绣纹路,身边人跟台上戏都做过眼云烟。
宿怀璟被他这一连串动作逗得低下头闷闷笑了半天,方才那点跟沐景序谈话时萦绕于胸的茫然震颤才稍稍退散。
元兴二十四年,太子大婚,迎礼部尚书之女徐氏为妻。
第二年,北疆边境骚乱,太子领命前去镇压,过二月,战事焦灼,太子妃徐瑜敏入宫,向皇上皇后请命去边塞陪丈夫。
先帝不允,太子妃与皇后长谈一整夜,第二天天蒙蒙亮,皇后卫兵亲自护送徐氏前往边境。
那场战争后过了许久,有幸存的士兵在边塞的村子里找到太子妃,送其回京,京中早已换了天地,徐氏痛失丈夫,父亲也在叛乱中死去。
仁寿帝纵是再心狠手辣,到底不可能在国家刚安定的时候对先太子遗孀下毒手,徐瑜敏便在皇帝皇后的面前发下毒誓,许诺落发为尼,余生再不踏出山门半步,安心为国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