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随我进来。”
文氏一瑟,低头小声应道,“是。”
沈媛亲热地挽着她的手,“大伯母请坐,我去给你们泡茶。”随手关上了门。
老夫人目光深沉,“这次侥幸,沈瑞的封功是由北枢密院初拟…我虽一把老骨头了,可还压得住定国候,不许他给沈瑞请封世子。可下次呢?嗯?我还有几个年头可活?”
“你也要争气一点。”
“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由着这本该是我容之的爵位,最后落到瑞小子的头上去?”
“你本是我娘家的侄女儿,前瞧万选的挑出来,竟还是看走了眼。怎么如此的不中用?竟一个儿子也生不出来!”
文氏只诺诺地听着,心中酸楚难言。丈夫都心灰意懒上山修道去了,她纵有天大的本事,一个人也生不出儿子啊。况且如今她年纪也不轻了,更是无心去想那些。
可老夫人却不容她逃避,“你给容之写信,叫他回来。三月之内,容之若还不肯回家,你便上山去陪他吧。也算夫唱妇随。”
文氏愕然。
老夫人冷笑,“怎么,嫌山上清苦,不愿去?那便将妻位空出来,我也好趁着还有口气在,给容之续弦再娶。你这当媳妇的如此狠心,敢绝我儿之嗣。我这位做母亲的,却舍不得容之这一房就此断了香火。”
“你仔细想想,好自为之罢。”
*
文氏从静萱堂出来,只觉得头目森森,冷汗不知不觉竟湿透了衣裳。
她岂会嫌山上清苦,不愿去呢?她早就想去了!若不是为了两个女儿……
她的女儿们命比她好,嫁得也都好。她们是从定国侯府出的阁,婚后亲戚间的节礼往来,侯夫人也从不吝啬。两边面上都十分好看。
只要她厚着脸皮住在定国侯府一日,两个女儿的娘家就是定国侯府!侯门深似海,外人怎会知道内情呢。更不会知晓她是如何狼狈地夹在老夫人和侯夫人之间,左右为难的。天知道,她连出一次门都要思量再三,左右犹豫会不会惹人嫌弃的。
可倘若一日,她不堪忍受,也上山修道去了——
父母俱都出家,两个女儿怕是立时就要成为都城贵妇们的笑话!
她们在婆家又要如何自处呢?
至于生个儿子去争爵位……她想都不去想。老夫人年事已高,侯府如今的当家人是侯爷和侯夫人。定国候战功赫赫,侯夫人掌家多年,深得人心。沈瑞锋芒初露,更别提府中还有一位郡主呢。
大局早就定了。她一个寄居且无子的媳妇,妄想都没
有凭借。若是得罪了当家人,翌日老夫人仙去后,谁来庇护她的两个女儿?婆母嘴上说着如何疼爱长子,实则根本不为长子的两个亲女儿考虑……
文氏忍着哭泣,定下心来。她是万万不能上山的。可也不敢去死,倘若真腾出了位置,婆母保不齐真的要给丈夫续弦!到时候定国侯府的长房若闹出什么笑话来,受牵累的还是两个嫁出去的女儿啊。
文氏想着想着,渐渐站住了。不行,她这次不能再忍让了。有些话,得和婆母说个明白!
刚一回头,便撞上了沈媛。
三小姐笑吟吟拉住文氏,“大伯母何故这般伤心呢?不如让媛儿帮你想想办法……”
*
沈稚头昏脑胀回到汀荷院时,小丫鬟们都围在院角那口足有两人合抱的大水缸前,热热闹闹挤做一团。连她回来了都不曾瞧见。
柠香怀中抱着个大铜壶滴漏,小丫鬟们则连连惊呼,一齐屏息数着,“一刻一七二、一刻一七三……”
忽然,随着“哗啦”一声水响,一个人竟倒挂着从缸中弯身而起!
原来他之前一直倒悬着浸在水中。此时勾在缸沿上的双脚用力一蹬,腰腹瞬时发力,整个人便如一柄利剑疾刺而出……
大水缸犹自被震得左摇右晃、咚咚声还未止绝,那人便已飞身回转。手中不知何时摘了一枝条的小桃花。那人随手将枝条抛给柠香,胡乱擦擦脸侧的水滴,“如何?这回相信我湖下潜行,闭气一刻钟,这才取了那叛匪的首级吧?”
小丫鬟们纷纷拍掌叫好。柠香犹自憋红了脸撑着,“可大家都说匪首是瑞少爷斩的……”
阿蛮随意地挥挥手,“嗐。那是给朝廷的奏报!头功当然得记给沈瑞。我一个侍卫要它何用?不信你们就去看看北境军中咱们自己的军功簿子。那上面才记得条条分明呢。哎,闲话少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小姐近日究竟因何而不快?快说,可不许再推脱了……”
柠香瘪了瘪嘴,抬起头还未等说话,便发觉阿蛮呆怔怔的、似乎已经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