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官话也不通,十多岁了才学说话,是从平常的一字一句教起,还是直接背些三字经、弟子规?”
“这小孩体魄好得很,将来演武需要个小院子。咱们把空着的石芜院收拾出来吧?正好也把小鹰养在那儿。让它们一起长大,将来也好驯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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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离开的厢顶的一瞬,一直在“酣睡”的凶夷少年倏然睁开双眼。
他的耳力极佳,在万籁俱静的夜晚,密林中呼呼风声和车马辚辚
之音清晰可辨。同样的,前方那架马车中,少女清脆的声音不住透过厚厚的帘帐向他耳中钻来。
从她轻声哼唱小调的第一声起,少年兽奴便已怔在原处,恍惚间分不清梦境现实。
方才听闻她嘱咐人来关切他,那一瞬间他忽然紧紧闭上了眼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逃避。
直到那身影又离去。
此时他又忍不住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少女声音轻快愉悦,好像比梦中的那位小姐更加的青涩稚嫩些。她此时正欢喜地和那婢女商讨着要如何安置他,絮絮低语中皆是善意……未曾有一字一句是如何戒备防范。
阿蛮默默把已经松脱的镣环又挂了回去。
他悄声躺下,重新闭上眼睛,似乎已经睡沉了。
黑暗中,眼角慢慢的浸出一点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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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教针线房给他缝几件新衣裳,基本的规矩教成了,再带过去给爹过目吧。还有,祖母那边,谁也不许说!”
红袖苦着一张脸,虽然赶夜路不能睡眠,可困倦已极的时候,听小姐兴奋的叽叽喳喳也是一种折磨。
“小姐,您这喜欢捡东西回去养的毛病,是不是改不好了?”
“小时候捡些小猫小鸟不打紧,前年捡的那条细犬,把夫人的芙蓉雀都骇得傻叫了三个月。去年收云珠郡主送来的银珠蟒,把庄里王厨子吓掉了刀……今年愈发厉害啦,干脆捡个凶夷兽奴回去养……”
“那怎么能一样?”沈稚哭笑不得打断她,“阿蛮是大活人呢。”
红袖闭眼,翻了翻身,“我看都差不多。不过一个比一个野性罢了。”
沈稚红了脸,“姑姑别取笑我。大不了,以后再不捡别了。”
“姑姑,我再问最后一桩事啊。你知道舅舅帐下哪位随军郎中的医术最高明吗?阿蛮伤得不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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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在红袖满心的盼望中到了穆王府的军帐营寨前。
穆王爷身高八尺有余,生得剑眉虎目,身材悍健。因常年练武将兵的缘故,肤色比寻常人略深。久居高位多年,不苟言笑时便显得格外肃杀,威仪天成。
此时面色阴沉似水,正立在营外三里,“恭候”着夜半同御前侍卫们“围猎而归”的云珠郡主。
远远望见穆王亲卫的刹那间,沈稚、沈瑞的困意一扫而空。两人不约而同掀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四个字——
大、事、不、妙!
终于,一行车马缓缓停驻。
沈瑞跃马而下,“给舅舅请安!我送云珠表姐回来了,哈哈,那个,更深露重的,瑞儿就不叨扰舅舅和表姐休息,小甥告辞!”
“站住。”穆王沉声。
沈瑞已经转身疾走,闻言一僵,定在原处冷汗涔涔。拼了命的给穆云珠打眼色。
换来云珠郡主暗影中一个不屑的白眼。
“爹!”穆云珠绽出一个甜而脆的笑容,稳稳上前一把抱住穆海岳的手臂,“爹您先别忙责备云珠。女儿有个天大的好消息,非今夜狩猎不可得。十分重要,您要不要听?”
穆海岳人如其名,端的是气沉似海安稳如山,刀马硬功夫练出来的,胳膊上挂个百十来斤的人晃都不晃。“什么好消息?非今夜‘狩猎’不可得?”
穆云珠俏脸一红,“就是那件……您带女儿进京,所为的大事呀。”
穆海云果然被震住了。“云珠,囡囡!你、你挑出人来了?”
穆云珠轻咳一声,“也……不一定。十有八.九吧。爹,要是那个人……你不是很喜欢,但是女儿看上了。您…会同意吗?”
“是谁?”穆海岳嗓子微紧,气往下沉。
穆云珠偏偏此时把手缩了回去,望向沈瑞,似乎有些犹豫。
沈稚急忙掀帘而出,紧了紧薄氅,“稚儿给舅舅请安。”
沈瑞一愣,瞪了她一眼——小祖宗,你怎么现在就出来了?
沈稚与他错身而过,并未理会。
两兄妹默契非常,看见穆海岳的一瞬便交换了眼色——沈瑞出来顶缸,沈稚在车内装睡。倘若舅舅生气,要罚他和云珠表姐,小姑娘便揉着眼睛出来,喊冷喊困。穆海岳准保心疼小甥女,便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