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君子言人不可貌相嘛。小姑娘亦然。
“带上来给我们瞧瞧。”
“是。”
不一会儿,帐外鞭响止歇,紧接着拖进来一个湿淋淋的凶夷少年。
浑身被冷水浸透,赤裸的上身没一块完整皮肉,布满深深的鞭痕,纵横相错、层层交叠。
因其被鞭笞得鲜
血淋漓,怕染脏地面,拖进来前特意用冷水兜头淋过几遍。此时他仍冻得微微颤抖,身上伤势严重处的皮肉外翻泛白,此时又重新渗出血丝。
那兽奴本就是个瘦削的小少年,此时受了重刑,半昏迷的委顿在地。双手已重新套上镣环,却仍无意识地护住伤腿,显得尤为狼狈可怜。
沈稚眉心一皱。刚刚听管事说这逃奴受罚,只以为是寻常教训,没想到竟下了如此狠手!回想起那小少年当时明明已经逃掉了,却不知为了什么又突然追回来,束手被缚时的情境。
以及他后来发现路线不对,绝望挣扎、呜呜哀求的模样……
他那时为什么回来?沈稚手心攥了一下,是因为她救了那只小鹰?还是因为给了他半瓶伤药?
如今却被鞭打得生死不知。
沈稚声音冷了下来,“这兽奴是我带回来的。”
“你打他,问过我了么?”
徐主事一呆。
这……这他哪里想得到?
稚小姐逮了逃奴回来,北海把人一丢就随侍进帐子了……没人说过什么呀。
可贵人已经开口,侯府的千金小姐定然不会错的。他只能苦哈哈的认错赔罪,“都怪小人处事不周,请稚小姐责罚。”
主宾们乐呵呵看起了热闹。
无人注意到地上的兽奴少年。他始终紧闭双眼,在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时蓦然睁开。
浑身上下动一下都痛得厉害,可他仍不可思议地艰难抬头……
“你打他,问过我了吗?”她是这样说的。
*
沈稚心中有火,面色自然也不太好看。
沈瑞当时就不乐意了,“刚才谁打的这兽奴?”
门口两位壮仆闻声而跪。
沈瑞继续交代,“徐主事,你来安排,把这两个不长眼的也抽一顿,给我妹妹消气。就照着这兽奴的样儿打,少一鞭我都饶不了你!”
沈稚目瞪口呆。
她没想这样!仔细想来,那徐主事是按旧例办差无甚大错,更勿论那两个完全听令行事的壮仆了?
可这会儿人都已经被拉下去了!
沈瑞还在劝她,“稚儿不气了啊,和这些下人生气犯不上。”一边说着还微微努嘴使个眼色,暗指着宇文诺。
——哥哥知道你委屈了,可这徐主事一把年纪了不说,还是宇文丞相府的管事。所谓打狗看主人,为了个兽奴把他揍一顿,宇文诺的面子上也过不去不是?意思意思得了。
沈稚望着自家正得意的憨傻兄长,一时无话可说。
只好温柔地笑笑,微微颔首。
第8章 赌注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宇文诺心中裹着团郁气,面上虽不露,可摇扇子的动作已慢慢停了。
吏部钱尚书的三公子钱贤一向与丞相府交好,此时笑哈哈地打圆场,拍拍徐主事的肩膀,“我说老徐啊,你这差事越办越不上心了!你瞧瞧那小兽奴的身量年齿,有十二三没有?这般年纪的小东西,当个书童我都怕他端不稳砚墨!你怎的能让他逃了?”
徐主事苦笑,“钱侍郎容禀,绝非小人夸张吹嘘。这兽奴一向桀骜、自受驯起便不服管教。我老早就想着将他当众打杀了,也是杀鸡儆猴。偏偏又舍不得他这身天资本领。总想着哪日调教好了给贵人们瞧瞧新鲜。”
“这小畜生别看身量不足些,那是年龄小、筋骨尚未长开的缘故!实则体魄矫健着呢。第一天来时,便咬杀了我一只豹子!”
钱贤一愣,“可是我那只文花奴?”
徐主事叹息,“正是钱公子寄养的那只金豹。那日我见文花奴懒懒的,便放这小东西进笼去,使它活动活动。不料一晌午过去,一人一兽始终对峙,谁也不动。”
“等下午再派人查看时,文花奴便已重重压在他身上,僵直不动了。”
“小的忙让人开笼查看,岂料这小兽奴只是装死,想趁开笼逃走!幸而肚子被文花奴豁开一道口子,没跑远就给追了回来…”
“不对……他的伤疤呢?”沈瑞捉住一处漏洞。
徐主事苦笑着擦擦额上的汗,“小侯爷明鉴,那日情形许多人都亲眼瞧见了,小的岂敢欺瞒诸位啊!实是这凶夷人野蛮凶悍、怪异处甚多,不能以寻常人相较。不仅伤口恢复极快,而且他的这双手也利怪得很,竟能徒手撕开野兽皮肉骨骼,文花奴便是被他撕断了喉骨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