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看见兽奴就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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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改了路,没走多久……
“又怎么了?”沈稚不耐。
北海满面尴尬。红袖姑姑伸手指了指后面。
沈稚回头,队伍后面远远多出来个人。赫然是之前那个小兽奴。一瘸一拐的跟着,脚程竟不落快马。月色下,一路血迹蜿蜒散在草叶上。触目惊心。
奉命看守的两个护卫远远打马追了上来,“站住!别跑!”
那小兽奴见许稚停马,也跟着原地站住。半点没有逃跑的意思。
一双黑亮的眼睛望向这边,也不知是在看许稚,亦或是她掌心捧着的茸毛儿小鹰。
许稚唇角微抽了抽。
“北海,你可识得这个小孩?”
言外之意,这小兽奴是属于皇家猎苑,还是从雅乐斋私逃出来的?
北海踟蹰,“小的没见过他,许是新来的也说不定。瞧着年纪不大……”不像是皇家猎苑的。
——天子不喜摧折孩童,哪怕是凶夷兽奴。
许稚想了想,“那就捆了,一并带着吧。”
小兽奴听不懂南国官话,只见为首的小姑娘清脆地吩咐了句什么,一直追在他身后的两名侍卫便拿着粗绳向他走来。
他浑身戒备地绷紧……却没躲。
乖乖让人捆了,丢在马背上。
队伍继续行进。小少年的肚腹硌在马鞍上,头和脚都坠在外头,随着马儿行进一晃一晃,想来不会太舒服。他却很是沉闷驯服,始终半声不吭。
直到穿过树林,沿着小河东行接近一处山峡时,兽奴少年望着四周熟悉的景物,突然惊惶起来剧烈挣扎。用力之大那捆束的麻绳都不
堪重负吱嘎作响。
他似乎知道这里是许稚说了算,一双眼睛只盯着她。突然叽里咕噜说起了蛮话,语气又急又快,连珠一般。许稚当然听不懂他说的,此刻满心都是穆云珠和宇文诺的事,随口嘱咐,“多捆几道。”
侍卫们十分乖觉,先堵住了他的嘴,再用硬牛筋扎紧捆牢。
小少年一直在挣扎呜咽,望着许稚的视线慢慢由硬转软,渐渐地露出一点哀求的神色,眸光水润润的。口中塞着硬布,只能发出呜呜悲声,听得人心不落忍。
许稚转过身去,“加紧赶路。”
他的眸光猛然黯淡下来。
*
穿过山峡的闭塞小路,眼前豁然开朗。
巨大的奢华宫帐比国主的金帐也丝毫不差,四周围着火把、兽笼。往来的侍人穿梭不息,举着半臂高的金粉兽脂烛,捧着琉璃玛瑙盆,把新鲜的御果贡品映衬得鲜嫩可人。
立即有小厮迎上来,“见过北海大人,小的眼拙,这位郡主娘娘是?”
“瞎了你的狗眼!”北海勃然大怒,“这位乃是定国侯府的稚小姐。”
小厮骇得面色煞白,跌跪在地连连叩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接连自掌了十七八个嘴巴,才双颊红肿的膝行退下。
沈稚面上不动,心中已经把自家兄长骂了个臭头。
——这小厮完全不认识她,上来却口称“郡主娘娘”,想来是平时这般叫惯了。误把她认成了乱七八糟的侍宴女子。
这帮纨绔当真是无法无天!竟敢以朝廷钦封的尊号戏称贱籍女子,显然是不把皇权放在眼里,放肆惯了的。
况且,她才十二岁!身量娇小稚气未脱。那小厮竟丝毫不以为罕,显然幼女陪宴也是常事。
这算什么污七八糟的雅乐斋!简直不做人事。
东山听到外面的动静,悄悄出来查问。一眼就瞧见了沈稚,如同被当头一棒敲住,当场就呆了。抖着手,颤颤指向北海,“你…你失心疯了!怎么敢把稚小姐带到这里来!”他又急又气,连连跺脚,“哎呀、哎呀呀……你怎么敢的呀!”
北海有苦说不出。
小姑娘如同一支雨后的新荷,娇俏俏、嫩生生地站在柔软青草上,与周遭的一派奢靡轻狎格格不入。
“我马上叫人套车,这就送稚小姐回去。”东山急慌慌跪叩行礼,还没等站直身就要往回走。
被沈稚一抬手拦住了,“慢着。回去做什么?我就是来找兄长玩儿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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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主帐的厚帘悄悄掀起一角,十几个身姿婀娜的身影披着斗篷鱼贯而出,静悄悄钻进一驾驾黑色没有标记的马车,匆匆离去了。
沈稚假做不知。只笑眯眯望着满脸难色的沈瑞,“哥哥,稚儿冷。”
夜风一吹,沈稚紧了紧衣裳。
沈瑞忙接过小厮递来的薄氅给她披在肩上。他深深吸气,故作老成地叹息不止,偏又不知该怎么拒绝,只得沉声说一句,“先进来吧。”
沈稚踮起脚尖悄声说,“哥哥放心,稚儿不会告诉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