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夷人见她用得香甜,嘴角也忍不住往上翘。检视四周,忽然蹙眉,“小姐,刚刚那条蛇呢?”
沈稚不动声色,“我看它不顺眼,丢进火里烧了。”
凶夷人低沉的嗓音微惊,“怎能烧了?”他打算连夜拿去城镇里找大夫看看,给她配解蛇毒的药呢!神色焦急地用枝条去翻篝火,眼见火苗舔舐烧到手掌,沈稚微微皱眉眉,“别找了,不需要它。”
“小姐有所不知,中了毒顶好有原蛇在,郎中才好对症施药。”
沈稚定定看着手中焦嫩的烤鱼,声音沉静得很,“不必麻烦。我从小吃过解毒的丸药,寻常蛇蝎毒物都能化解。或许是这蛇毒性较烈,因此才会发作。不用管它,三两日便会自己好了。”
凶夷人不识得,可沈稚却一直很喜欢这些凉血小动物,那蛇她恰好认识,并无毒。咬了她,却反将它自己毒倒,一伸一伸,眼见是救不得了。
沈稚心中便已知晓。
因此趁他背身捡东西时,用足尖挑了,将它送进火里。也算了却痛苦。
她将袖子拉低,藏起了手腕上异常的纹路。默默吃饭。
还有心思招呼凶夷人,“这鱼很香,你不尝尝吗?”
*
夜里阿蛮做起了噩梦。
那是一处辉煌浩大的宫殿。此刻却处处缟素,入目尽是祭奠的白色。他缓步而入,内心隐隐感受到极深的苍凉和沉痛。
那情感似乎不是旁人的,而属于另一个‘自己’。
‘他’一身刺目的丧服,双眸暗红地高踞于正中的王椅之上。
殿下跪着四个凶夷高手,两男两女。俱服丧衣。
阿蛮心中讶异,只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熟悉得很,偏又本能地有些抗拒。
大殿中似乎没人能察觉到他的存在。阿蛮就静静站在角落里,仿佛一位茫然的过客。
他听见另一个‘自己’嗓音低沉哑涩,说着蛮语,“那个晚上……是谁在?”
下面膝行出来一个蛮女,“首领,是我。”
他感觉到‘自己’喷薄欲出的愤懑怒火,又强自压抑了。“为什么不拦下她?”
这个‘她’字,用的是凶夷敬语。阿蛮心中有几分奇怪,‘自己’已经坐在王庭宫殿的主位,身份不言而喻。
而这个‘她’称敬语,在蛮语中不分男女,泛指身份更高贵之人,通常是部落族人称呼首领时才用的。因为凶夷部落传统中,首领是所有族人的共主,族人们不分贵贱在首领面前都算得上奴隶。
亲生儿子和最倚仗的大将亦是如此。
所以这敬称从‘他’口中说出来时,阿蛮不禁觉得有些纳闷。然而下面的四人却似乎习以为常。
那蛮女被首领的赫赫威仪和隐恸所震慑,瑟瑟发颤,低声比划着解释起来。
阿蛮听得分明。那四人皆是凶夷高手,竟都是‘他’派去都城,暗中保护小姐的。平素两两分值,一内一外,小姐身侧十二个时辰都不离凶夷高手保护。
想来此时的都城亦是水深火热、危机四伏。
那他们怎么都回来了?阿蛮望着四周洁白的缟素,心中隐隐升起不详。
那蛮女仍在讲述。定国侯府中的诸人已得知漠北王庭的和亲要求,纷纷惊惧惶恐,不安得很。
郡主在避开下人时,也曾偷偷用巾帕擦过眼角,但很快,她就似乎拿定了主意,面容镇定下来。
阿蛮听到此处时已惊得呆了。和亲?与……他吗?
心中砰砰直跳。他猛然抬头去看‘自己’。
‘他’的神情有些麻木,而阿蛮内心却能感受到属于‘他’的情感——波涛汹涌、狂风巨浪。‘他’的心很疼,似乎早已千疮百孔,此刻却依旧滴出血来……
阿蛮握紧了拳,半分都不同情‘他’。
一句敬语又值得什么?‘他’竟然敢威逼小姐嫁给自己!还是以和亲的名义。千里迢迢从生活了十几年的都城,到漠北来!
‘他’怎么敢!
小姐当然会难过,小姐那么信任‘他’……
蛮女继续说道,因为凶夷的攻势太过凶猛,南朝守军软弱不堪,完全难以抵御。所有人都觉得和亲势在必行。他们几个暗卫虽不敢放松警惕戒备,但心中也都觉得这下可以回漠北了
第66章 过去了
沈稚叹息,无奈地将软鞭收了。慢慢走近他,抚了抚凶夷人的柔软的发顶,柔声问道,“对不起什么?”
阿蛮被温柔地手掌抚得一哆嗦。闭着眼睛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沈稚又忍不住想叹气了。
大概猜到是那一枚止疼丸药惹的祸。
这心疾时不时就会发作一场,沈稚早就习以为常。讽刺的是,这辈子的拓跋临羌反而接受不了!更讽刺的事,是见他如此痛苦,她竟然还觉得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