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冰寒来得怪异,似乎沿着经脉游走一般。
她忽然想到沈媛难产挣扎时,曾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当时似乎是有些麻木疼痛。然而那时情势危急她并未多想……此刻回忆起来,只怕那一握并不简单。
沈稚凝神细端详手腕,皓如霜雪的肌肤上多了一道月牙形的浅浅印痕。颜色清水一般浅
淡,若不是对着阳光,根本瞧不出来。
沈稚慢慢闭目,这沈家的三女儿,当真为宇文氏族鞠躬尽瘁啊。
她慢悠悠上了岸。此刻多思无益,她索性不去理会,擦起了长发。
林中的凶夷人始终紧紧闭着眼睛,两条手臂不自主地抱住脑袋,背对溪边有几分狼狈地蹲在密林灌木中。他明明不闻水声、异不见水波,可是却奇怪的脸颈胀红,呼吸微微急促,不敢稍动一步。
*
山谷中忽然传来一声鹰隼的唳叫。
沈稚飞快躲进巨树的浓密树荫下,悄悄抬眸向天空望去。她担忧是宇文氏族派出来寻人的猎鹰。
那威武的大鸟在高空中盘旋片刻,竟直直向她藏身的巨树飞来。沈稚心中缩紧,摘下一枚随身的长刺暗器,刚要猎杀,忽然瞳孔微放。
“小梅花!”
她讶然走出来,那鹰隼越降越低,渐渐看清了身形。威武的翅膀下,各有一小块杂色花纹,像极了两朵梅印。正是当年阿蛮送给沈稚的那头小鹰。后来一直养在石芜院里,沈稚很是喜欢,常常陪它打猎玩耍。
只是,它怎么会在这里?
小梅花亲昵将鹰脑袋拱进她的怀里,尖锐的鹰嘴刮得沈稚手臂生疼。沈稚笑意隐隐,“好啦,乖。你怎么找来的?”
小梅花当然听不懂话,一抬爪子,竟掉出个朴素的小布袋。
沈稚疑惑地捡了起来,解开抽绳的一瞬眼睛就亮了,“米!”
她抱过小鹰一顿揉搓,笑得眼睛都弯了,“小梅花你太厉害了!嗯,咳咳,偷东西是不对的……下不为例啊。不过,你是从哪家农户拿的吗?可还认得路?”
倘若逃出一条命,她会记得让人去还银子的。
小鹰被揉得尖锐唳叫,扑着翅膀挣扎,奈何沈稚实在激动……
终于挣出来时,翅膀上毛都蹭掉了两根。呆呆立在矮枝上,双目隐隐有些失神。再仔细看,就会发现它其实天生有些对眼儿的。自带几分憨气,十分可爱。
沈稚过了欢欣雀跃的劲头,这才想起来考虑,米应该怎么吃呢?她知道可以蒸米饭,或者煮成粥。可是……这些都是传闻,她毕竟没进过厨房。
见过的菜肴都是盛在碟子里的,或者是军需里的一个数目。她能识得这东西是生米,都已经强过许多闺秀了。可愁人的是,怎样把生米变成熟饭呢?
凶夷人眼睁睁瞧着,自己的小姐对着米先是高兴了许久,然后一筹莫展,最后倒出一小把,犹豫着又倒出一小把,通通用大叶片包了,只装了一点点水,就放到阳光下面去……晒。
晒?
凶夷人傻住了。
迟疑地望着手里的肥兔,真情实感地发愁着——假如让小梅花将“猎物”带回去,她会不会连皮毛一起放在火上烧焦掉。
总得试一试。
*
沈稚发现米是晒不熟的只用了一个时辰。
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羞愧。术业有专攻,她通内政、懂人心、会权衡,名下还治理着一整个州府。不会煮饭又怎么了?
再说又没人瞧见。
沈稚并不气馁。反而灵犀忽然闪过,她开始尝试着生火。
大概试了十七八次吧,终于燃起个小火堆。沈稚小心翼翼挑选了位置,在浓密树下,枝叶遮掩了烟气,白天并不显眼。
凶夷人眼睁睁瞧着自家小姐花费那么多功夫去生一堆火……然后她漂亮的桃花眼闪着亮光,喜滋滋将包裹着溪水和白米的大叶片放在火堆上方。
凶夷人瞠目结舌。
果然,一小会儿功夫,树叶漏了。水淋下来浇熄了小火堆。
她很沮丧。
又在揉肚子了。
凶夷人狠狠闭上眼睛,觉得从前最黑暗的时光都没此刻这般难受。
*
沈稚叹了口气。
小梅花只飞走一会儿,就带着猎物回来。她这个当主人的,却对着野兔束手无策。
或许是巧合,小梅花的鹰爪极利,划开了肥兔的肚腹,内脏掉落一空,只剩下个空壳子。沈稚试着剥皮,可那鲜血滑腻腻的触感……委实有些难为人。
沈稚抱着小鹰,默默掉了两滴眼泪,就赶忙擦去了。
“小梅花,乖小鹰……”她抚着它的羽毛恋恋不舍,“你别管我了,独自走吧。从都城找来这里,也算全了你我相识一场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