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疏道:“现在怎么办?搅毁这场婚礼?”
“因果已改,搅毁婚礼无用。应找到始作俑者,拨乱而反正。”
“始作俑者?”
阮柒往城墙边又靠近一步,盯着送亲的队伍,轻声道:“井红娘。”
“什、什么?”
“井红娘”是被男子遗弃背叛而投井的女子,死后仍存怨念不能转世者,会留驻人间,撮合有情男女,犹爱撮合男方无法背叛的姻缘,比如阴婚。
有喜爱撮合的投井女子,当然也有爱拆散的,拆散的叫“井孤鸾”。
“井红娘就藏在送亲队伍当中,是扶轿那名喜娘。”
“我们现在冲过去,一定会打草惊蛇。不如等队伍到了墓地,井红娘出来主持仪式,再动手将她擒住,届时她即将大功告成,想必会放松警惕。”
阮柒看了他一眼,道:“便听你的。”
二人跟踪送亲队伍,一路行向赵家祖坟。
李无疏原以为配阴婚是让女子与牌位成亲,往后余生便在婆家守寡度过,一生凄惨。到得坟地,看见坟包已被挖开,才知此地配阴婚是要将新娘活埋,当真灭绝人性,丧心病狂!
怪不得这帮人大半夜赶往城外送亲,难为这家人请来这么多胆儿肥之人。
再一想,这些人皆是杀人的帮凶,哪儿能不胆儿肥。
奏乐暂歇了,坟地里分明站满了人,却阒无人声。枝头传来一阵阵乌鸦扑腾的声响,皆是被这场血腥盛宴吸引而来。
只见井红娘搀扶新娘出轿,拿红绣帕捂着嘴,眼泪横流,竟为别人的婚礼当场喜极而泣。
“赵公子,还不快来接新娘子!”
为响应这一声吆喝,一团鬼火从坟茔里升起,在原地打转,却始终越不过那块石碑。
“瞧我这记性,来来来,我给您把新娘子亲手送过来了。”
井红娘牵着新娘的手,一步步靠近墓碑。
李无疏按捺不住,正要提剑上前,却被阮柒按住了肩膀。
阮柒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一抹。他只觉得对方手指凉凉的,再睁眼,便看到新娘手腕上有根红线,红线另一端,正颤颤巍巍地伸向坟坑深处,棺中死尸的手腕上。
“这是……”
阮柒道:“这是那名井红娘的手段,被红线系上,纵使另一端是花草鸟兽也能成姻缘。”
将活人与花草鸟兽并死人作姻缘,这井红娘真是走火入魔了!
李无疏很是气愤,飞身落在人群正中。
“什么人坏我好事!”井红娘脸色巨变,一拍手,送亲队伍全员围将上前来。她做这种事经验丰富,准备充足,焉能对劫亲不设提防?
八名轿夫举着轿杆率先冲了上来。李无疏不欲伤人性命,只以剑柄猛敲最近一名轿夫的后颈,一剑下去,手感全然不对,后撤一步,大为骇然地看着轿夫在他面前脑袋开花。
诧然间,他被一棍子掀翻,手正按在那轿夫断掉的颈上,却只摸到一手糙纸。
他讶然抬头,这才看清周围人的面孔——整支送亲队伍,竟然全是纸人。
坟地边上只有新娘子一个活人,这会儿还在大红盖头下边傻笑。
井红娘见来的是带剑的,心知不好对付,将新娘子往坟坑里一推,反手便向李无疏抛来一根红线。
李无疏本可以轻松躲开。
但太清宗的院墙太高,他崴了脚。
于是被红线套了个正着。
他心里咯噔一声,顺着红线看向另一端的井红娘,心想难道我的姻缘将会是这名因被抛弃而投井的怨魂,可他甚至看不清这井红娘生了几个鼻子几个眼睛。
井红娘乍然发觉他能看见红线,心中已有计较,遂将线头往枝头的乌鸦一抛,李无疏心里又咯噔一声——和乌鸦做道侣也不大好,等乌鸦修炼出人形,自己恐怕已近天年。
谁知这井红娘无比狡猾,这招竟是虚招,实际上已暗中从红线中段施力,将之打向吹唢呐的纸人。
李无疏心里再次咯噔一声——唢呐,是乐器中的王者,地负海涵,包罗万象,是混沌之初,是时间尽头。
那红线眼看要栓到唢呐上面,却被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截住。
李无疏松了口气,对阮柒的仗义相助分外感激。
然而一眨眼,红线已攀上阮柒的手腕,缠了数圈,还打了个死结。
李无疏差点厥过去。
井红娘见来人能看到红线,料其不是凡人,她自知修为低微,寡不敌众,早以红线为幌子,仓促而逃。
阮柒不曾去追,一振衣袖,将纸人尽数震碎。碎纸片飘满整个林子,纷纷扬扬落在新娘子身边,和李无疏头上。
他向坐在地上的李无疏伸手。
李无疏看到他手腕上的红线渐渐暗淡,直到消失不见。他把手放在阮柒手上,一时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