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蓝袍书生帽的年轻男子悄默默靠了过来,两眼亮得像是挖到了宝:“小仙长当真是李无疏吗?”
李无疏挑了挑眉,“仙长”就算了,“小”又是什么意思?
那人对他拱手道:“小生颍川百草生。拙作《李无疏传》前几日才新出版。”
原来就是你小子写的?
李无疏对他拱手道:“失敬失敬。在下新近才买了一本,还未得空拜读,原来竟是阁下高作。”那本《李无疏传》和一摊子书都还在黑市老板那儿搁着呢。
颍川百草生满面红光,略有羞涩道:“小生听闻李无疏已然仙逝,拙作这才杀了青,谁料今日正主竟活生生站在小生面前,想来仙长必是经历了一番奇遇。不知是否方便向小生透露一二,他日续写时,也好让拙作添两分光彩。”
“也罢,这件事,并非不可透露。”李无疏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李无疏一生罪孽深重,那日我被押到地府,押送的鬼差竟达二十多人,险把船沉入忘川。判官大人看到我天命簿上压着道门十二道追杀令,大为震怒,问我所犯何事,我便将平生经历事无巨细一一上报。判官大人听完后,一把拍断了醒木,横眉怒目要将我下油锅,该有的处罚,一样都不会落下。不过……”
颍川百草生和江问雪一同追问道:“不过什么?”
“判官大人立身公正,从无偏倚。我身上背着十二道追杀令,可是众所周知,道门只有十一宗,多出来那一道追杀令让判官大人如何量刑呢?所以……”
颍川百草生道:“所以什么?”
“所以判官大人将我遣返阳间,令我把孽造全了,再回地府下油锅。因此成了你们看到的这样了。”
“也不知这番变故,会是苍生之福,还是道门之祸呢?”颍川百草生无比唏嘘,又向李无疏道:“仙长可以给我签个名吗?”说着掏出了一本《李无疏传》。
李无疏看着那雪白扉页,终于问出了心中疑惑:“世人皆视我为不忠不义丧心病狂之人,寻常百姓见我都是绕道走,你怎还为我撰书?”
颍川百草生“嗐”了一声:“小生是写书的,写书怎讲究善恶?世事如棋,有黑有白,方能成局。何况古来屡见黄钟毁弃瓦釜雷鸣之案。是非曲直,往往难见人心啊。”
李无疏大为感动,普天之下竟还是有人相信自己是好人的,不禁激动道:“你说得对!”
颍川百草生继续道:“很多读者都喜欢您这样的恶人,仙长您的事迹在民间乃至道门广为流传。有些孩子模仿您的穿着打扮,还因此被宗门捉去。当然,验明身份后,都放了回去。”
“……”
李无疏知道,这种人在东瀛那边流传过来的书里被称作“中二少年”。不怪乎白术说凡间官府今年抓了二十七个“李无疏”。他不禁自忖,难道我李无疏已经沦为“暗黑破坏神”“鬼蜮魔尊”之流的同党了吗?
正自哀叹,走在最前面的三名男子,突然掉头向他走来,众人纷纷让开道路,并且驻足观望。
那三人衣上绣着祥云,想是太息宗门人,为首的一名男子淡眉细目,身量纤长,小指一直翘起,一开口也是一把纤细嗓音:“李、无、疏,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竟叫你撞在我手里,你且说说看,你今日是先交代切玉仙子下落再吃我一顿鞭,还是先吃我一顿鞭再交代切玉仙子下落?”
切玉仙子就是于斯年。她道号切玉,一般称切玉真人,因长得美,人送雅号“切玉仙子”。
李无疏眨眨眼,发现对方身上并没有携带鞭子或者类似武器,然后才想起在场众人都被缴了械。
江问雪上前道:“孟公子,现在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是先以离开此地为重。你便念在同修之情,莫与李公子为难罢!”
同修,姓孟,太息宗。
李无疏知道他是谁了——太息宗孟宸极,宗主孟辰初的宝贝儿子,跟李无疏是赤墟试同修。他虽然没来得及去参加赤墟试就来到十二年后,但是此时的他已经知道药宗之外的所有人选的名字,有些甚至还见过。
大多数宗门的宗主之位,比如药宗、太素宗。有些不是世袭,比如剑宗、太微宗。还有一些,不是世袭但是想要变成世袭,比如九仪宗。这位孟宸极所属的太息宗,便是以世袭方式传承,也就是说他将来可能是宗主。父亲孟辰初曾延请高人为他批命,说他是一人之下的命格,然今紫薇缺位,君临天下者,舍他其谁?因而他父子二人认为他配天下第一美人毫不逾越。
况且天心宗素以女子为尊,全宗上下多欣赏纤细白净的貌美男子,孟宸极自以为是个无可挑剔纤细美少年,十分符合天心宗审美,求娶切玉仙子他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