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身上,伤痕都还未好,但有赖于“别沧海”的力量,他已经能够站了起来。
推门而出,每处篝火映照下,一张张麻木的脸看向他。
没人认得三日前才以过人的实力和坚韧轰动道门的他,落难的平民眼里,高高在上的修道者只有两幅模样,慈悲和虚假。
只有无相宫的小童见到他后,飞奔着通告他的苏醒。
李无疏恰在无相宫出口被林简拦住。
“你伤还没好,要去哪里?芳亭北的人堵在外面,你没有履行约定,她们要杀了你。”
李无疏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拂开他的手。
他的手臂分明没什么力气,却让林简无力相抗。
现在凭他的境界,只要他凝聚心神,就可以看到任何地方,天上地下,无所不知。
他能看到潜伏在外面伺机动手的天心宗弟子,再往前不远处,就是太微宗了。
然而他师门的属地被“止战之印”包裹,他的意识只能在周围徘徊,无法看到里面的状况。
原来这就是阮柒旁观人世百态的视野。从这个角度看去,大概什么人都会变得绝情断性,冷漠又寡言。
手下来报又有一大批难民从药宗涌了过来。林简焦头烂额,一不留神李无疏又跑到了他够不着的地方。
“无疏,别闹了,想想办——法——”
林简话说了一半,愣在当场。因为他看到李无疏仰头看了看天空两轮明月,抬手轻轻一抹,便将其中一个抹去了。
李无疏好像明白了玄武坛上衍天一脉标识的含义。那拂尘就像笔一样,在《衍天遗册》上一划,就是苍生的生死福祸,往人世一拂,就能随心所欲拨云弄月。
陆辞想得到的,不正是这样一件仙器?
这一晚,五湖四海所有已经习惯两个月亮的人,都见证了其中一轮月的消失。
“我会想办法,但在此之前,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处理。”
最后的“止战之印”还没破碎,要如何将新的天道扶入正轨?
李无疏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中,御剑飞向了太微宗的方向。
此时他已不会因御剑而被天道排斥,因为旧的天道只剩下了那一隅之地。
太微宗所处的云洛山此时被剑阵笼罩。
以灵枢宗为首的,太清宗、太息宗、九仪宗,四宗合力将云洛山团团围住。
果然不出林简所料,前两日他们逼上药宗,姜楚风不得已,将药宗解散,从此世上再无药宗。那之后,他们便将靶子转向了太微宗。
然而现在,他们却被这剑阵隔在外围,不能进半分。
山上原本有李刻霜和江问雪建起的两座茅草屋。他们打算以这两座草屋为起始,重建太微宗。
被烧毁的残垣断壁已经被他们清理了大半,但原本欣欣向荣的一切,都因陆辞和所谓“衍天宗”的闯入戛然而止。
剑阵附有熟悉的阳性内劲。李无疏到山脚的时候,不禁为之色变。
“霜……”
这剑阵有李刻霜的气息。
他一阵心慌,只恨自己没能早点醒来。
云敛已死,上官枢被李无疏重创,这围攻的四宗乃是由莫璇玑与孟宸极带领。
四宗弟子为剑阵所阻,不能上山,一看到李无疏,就将他团团围住。
孟宸极道:“李无疏,你可真是命大,竟还没死。”
摘星拾月两人封住他上山的去路。拾月虽然不愿与他为敌,但终究要服从主子的命令。
拾月感到三日不见,对方竟变得疏离。那不是一种生疏,而是一种轻视,是巨树对蚍蜉的不屑一顾,是实力上的云泥之差。
李无疏虽然满身伤势未愈,但却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他只感到眼一花,李无疏的身影就消失在他眼前。
众人失去目标一阵慌神,却惊觉李无疏已经投身剑阵当中。
孟宸极讶然道:“他怎么办到的?流云九宫步吗?”
洛水之约中观战到最后一刻的拾月摇了摇头:“不,我想,李无疏已经掌握了空间之术。如今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在这里,李无疏刚刚取得的天道的力量不管用了,他只能以肉身穿过剑阵,徒步上山。
那剑阵当中,无数剑气暴雨一样落下,密密麻麻层层沓沓。李无疏持剑一一抵挡,行不过十丈便气喘吁吁。
他无法想象,凭李刻霜之能要使出如此规模的剑阵,将他通身灵力抽干不可。
李刻霜有难。
想到这个,李无疏在剑雨中前进得飞快。
剑阵的中心在不冻泉。他才走到半途,就看到一个纤弱的人影倒在地上。
竟是昏迷的江问雪。
那些剑雨像有意识一样,避开了她,甚至在她周围更加密集,仿佛在保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