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墟竟有这么多出口?还遍布各宗,所以无相宫结界穿越‘止战之印’的原理……”
“对,正是通过赤墟。”林简道,“无相宫结界并不如你想象得复杂,我于此道也只是粗通皮毛而已。”
阮柒缓缓道:“其实,易太初才是结界高手。道门秩序的建立,相当于在被战乱毁去的末世之中,开辟了一个新的空间,这个世界由十一个结界组成,也就是‘止战之印’。与其说赤墟是道门之外危险重重的异界,不如说道门才是赤墟的附庸。易太初通过这种方式保存了人类的存续,或许百家之学,是他不得已而摒除的弃子。”
他很少说这么多话,李无疏很想听他继续讲下去,追问道:“无相宫的诞生,也在《衍天遗册》中有所记载吗?”
阮柒简略道:“并无。”
李无疏静待片刻,没有等到下文,颇为失落。
林简道:“这附近的区域,我们都探索过了。你与阮……钟道长,可以自行探索,只是图上东南标虚线的区域万勿靠近,容易迷失。”
他把地图交给李无疏,便先行归返。
李无疏展开地图,不自觉超东南方向走了两步:“我看戏本里,如果有人让主角千万不能去某处,其实就是在暗示主角一定要去。”
阮柒在他身后,缓声问道:“你为何不同意谶元散人的话?”
“你是指,利用无相宫实现目的?”李无疏从地图里抬起头来,“你觉得林师兄可信吗?”
“可信。”
“那就更加不能利用无相宫。从锦福茶楼一事来看,无相宫已经被有心人之人插满暗桩。林简创立无相宫是为针对道门,虽然他与我站在相同立场,但如此庞大的组织,很难排除被渗透的可能。”李无疏对阮柒那个问句咂摸了一遍,忽然体会到额外的用意,“你觉得陆先生可信吗?”
阮柒默然以对,态度不言而喻。
李无疏神色一敛:“陆辞究竟是什么人?”
“陆辞是……”阮柒顿了顿,忽然抬手捂住了嘴。
“阮柒!”
李无疏一声惊呼。他看到幕篱之下,一股血顺着他手腕流下,他上前抓住阮柒肩膀,有些不知所措。
“他身上有我无法逾越的禁制,我没有办法告诉你他的身份。”阮柒失笑道。
李无疏想不到什么人能施出连阮柒都无法越过的因果,但施法之人阮柒必然更加无法吐露。他眉头紧皱道:“如果是不能说的事,你就不要说了。”
阮柒截短的纱帘被一阵微风扬起,微微含笑的嘴角若隐若现:“我无事,不必担心。”
“你先稍作调息。”
李无疏将他扶到一块巨石边坐下,自己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阮柒在旁调息,李无疏却心乱如麻,两眼乱转。
许多萤火虫停在阮柒的帽子上。阮柒平日不可亲近,此时却意外受萤火虫欢迎。微光使他能够透过那层绢纱,看见对方紧闭的双眼,睫毛纤毫毕现。
李无疏移开目光,垂眼盯着地图的一角出神。
在这短暂的一瞬间,难得的平静和满足占据了他的心神。如果可能的话,他甚至愿意永远坐在这里,坐在阮柒身旁。
“那里是你被八宗围杀、逼入绝境的地方。”阮柒不知何时醒了,看着李无疏凝视的地图一角,轻声道,“对不起。无疏。”
李无疏霎时回神。“无疏”两个字戳得他耳朵酥酥的。
“你救了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阮柒不由想起陆辞的诘问——
你还能救他几次?
其实陆辞在提醒他,一切都是悲剧的不断重演,他根本救不了李无疏,只会徒然耗空自己。
“阮柒,我记起那些事时,就猜到当时是你救了我一命。你是天道之下最自由的人,也是最不自由的人。”他将手掌盖在自己肩下那枚咒印的位置,“你知道我为什么立下那样的誓言吗?踏碎因果,与你的天命为敌,是因为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看到你纵马江湖,快意恩仇,杀该杀的人,救想救的人,不受因果的束缚。我希望那个时候,你不会再沉重得无法展露笑容。”
“无疏……”
“我希望你能够对我说所有的话,我希望我们今后的相遇都不是萍水相逢。”
李无疏握住他的手。指节冷硬,掌心柔软,他把五指插进他指缝里,感到对方轻微的颤抖。
“李无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把帽子摘了,我可以再说一遍给你听。”李无疏狡猾地说。
他目光盈盈,眼角微挑,像个小狐狸,是因为和阮柒待在一起,眼里才没有了那股阴鸷和沉郁。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自由的象征,令阮柒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