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璇玑也不是无谋之辈,瞬间识破他想离间自己与宁断尘的意图,于是道:“李无疏,你不喜欢背上莫须有的罪名,我也一样。云敛身中一剑,若是我所为,岂会做得不干不净,更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吗?”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云敛很可能是被上官枢或孟辰初偷袭,更有可能,是被两人同时下手。之后,上官枢想要暗算孟辰初,却反被孟辰初重伤。宁断尘与莫璇玑只需联手除掉孟辰初,便可坐拥渔翁之利。
本来掌控全局的人应该是江卿白,但世上不存在算无遗策的布局,他也无法料到,宁断尘与莫璇玑会联起手来,造成现在的局面。
“不必废话。”宁断尘道,“我们手里有两名人质,你便以剑宗和太微宗信物来换。”
李无疏同江卿白对视一眼,随即道:“剑宗信物在此。至于太微宗信物,我却从来不曾见过。”
莫璇玑看了看剑宗宗主,讥讽道:“拿别家的宝物换人,你倒大方。”显然是要反过来离间李无疏与江卿白。
江卿白还没说什么,李刻霜立刻皱眉道:“我身为太微宗宗主,太微宗信物连我都不曾见过。你不必多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莫璇玑道:“好。我左手边和右手边的,你要换哪个?”
李刻霜道:“剑宗信物,自然换剑宗之人。你放了江问雪。”
“我是太微宗的弟子!”江问雪忙道。
“我没有问你们!”莫璇玑指着他的剑又紧了一分,“也没有问江宗主,我问的是李无疏。”
连同江卿白在内,一屋子人看向李无疏。
众目睽睽之下,李无疏仿佛有一瞬间的犹豫,然而他很快便做出选择:“换江姑娘。”
莫璇玑道:“你将冯虚剑递来,准备接好李刻霜。”
“你!”
“你既然选江姑娘,我更要将她留下,加重手中的筹码。我可没说,你选哪个就换哪个。”
李无疏方才犹豫,怕的就是这个。
但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由不得他选。
江卿白脸色森寒站在一旁,却也没说什么,不知有什么盘算。
莫璇玑让他把剑抛来,接剑那一刻,将李刻霜往他身上猛力一推。
李无疏自然伸手去接,才刚碰到李刻霜衣角,就见莫璇玑手持冯虚,朝李刻霜刺去,剑光大盛,贯力十足。
莫璇玑修为深厚,这一剑下去,李刻霜十死无生。
“留神!”
“不要!”
应惜时与江问雪同时惊呼。
李无疏反应更快,当即抱住李刻霜与他互换了个位置。
他仿佛听见剑尖刺破皮肉、从骨缝里刮过的声音,这声音如此熟悉,在他昔日的逃亡生涯,如影随形。他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痛楚,正因麻木至极,才能让痛意为听觉所覆盖。
隔着惊惶不已的李刻霜,他看到阮柒古井无波的眼神不再平静。这一刻他心中所想,不知是心满意足,还是果然如此。
果然阮柒不会对他的死活坐视不理。那当日赤墟内围,阮柒当真能够对他痛下杀手吗?薄缘于世的天道代行者,是否也能留情于红尘一粟?
但李无疏又觉得心满意足,纵使他死在这一剑之下,能看到阮柒为他流出一瞬间的动容,也足够了。
时间像陷入幽深的泥沼,一切都变得如此缓慢。
熟悉的感觉。
李无疏张大眼睛,不敢相信永远旁观着一切的阮柒居然出手了。
无限拉长的时间中,他面朝李无疏抬起手——这是李无疏第一次看清阮柒施法。
他指尖先是闪出两道火花,像燧石一样,点燃一条蜿蜒的路径。那路径在空中蛇形游走,于他两人之间连成一枚亮白符文,最后在周围划出一个圆圈。
与其说是符咒,不如说更像一个微型圆阵。
只见那圆圈闭合的一瞬间,圆阵变得极亮。阮柒食中两指在空中一转,圆阵便在李无疏面前翻转一圈,然后益发耀眼,最后化作一道灼目的白光。
李无疏只觉得眼前一花。
白光过后,他已身处阮柒原本所站方位,与阮柒对调了位置。
本该是李无疏为李刻霜挡下这一剑,而今变成阮柒身中一剑倒在李刻霜身上。
所有人都未料及这一变故。李刻霜呆若木鸡地撑着阮柒的身体。
应惜时忙上前查看,却见他颇为痛苦地按着肩膀,而没有去顾后心洞穿的伤口。
李无疏也感受到了。
左肩锁骨下那枚咒印灼烈的疼痛像烙进灵魂的烙铁,他身上被剑扎中的伤口还在,深及肋骨,却远远不及咒印带来的痛楚,仿佛每一寸魂魄都在剧痛中碎裂再愈合,往复循环,无穷无尽。
这就是阮柒违背咒誓,救他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