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于情于理,他都该好好的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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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和帝与魏信走到天牢深处,在倒数第二个房门前停下。
祁丹椹本在闭目养神,有人打开铁门吵醒了他。
他睁开眼,就见嘉和帝坐在牢狱外的长道上,几个侍卫站在嘉和帝的身后,李想在旁恭敬伺候着。
在嘉和帝的右侧,坐着一位头发花□□力虽不济,但身上余威亦能形成排山倒海之势的魏信。
两个衙役打开门,示意祁丹椹出来问话。
祁丹椹拖着丁玲哐当响的铁链,一瘸一拐走出牢房。
到了嘉和帝的面前,他将凌乱的头发抓了抓,正了正囚衣,整肃容装,对嘉和帝恭敬行礼道:“罪臣叩见圣上,圣上万安。”
嘉和帝看着匍匐在他面前的祁丹椹,道:“抬起头来回话。”
祁丹椹跪着,缓缓直起身抬起头望着嘉和帝。
嘉和帝看着眼前的少年,道:“你画押的状纸,朕看了,朕要亲口问你,你当日活下来,为何不上报地方府衙关于你的身份,而是隐姓埋名,在龚州当一个佃农?”
祁丹椹谦逊有礼道:“当日罪臣以为罪臣的父亲不愿意交这笔赎金,他想让罪臣死,好让罪臣的弟弟继承他的安昌侯爵位,加之钟台逆案之后,罪臣的母亲死亡,被扶正的宋夫人将罪臣当成眼中钉……别说那种穷山僻壤突然冒出个一等侯爵嫡公子没人信,就算罪臣能安然无恙回到京都,有这样的父亲与后母,焉知有命活到今天?”
嘉和帝眸子沉沉,分辨不出喜怒,继续问话道:“那你考取状元后,你为何不将此事上奏朝廷?”
祁丹椹无奈道:“因为当时罪臣不过是一个小小士子,无权无势,如何能抗衡得过偌大的安昌侯府?更何况当时罪臣犯了欺君之罪,罪臣怕没有等到洗刷冤屈,便一命呜呼。”
嘉和帝沉声:“既知道自己犯了欺君之罪,为何还要回到京都?”
祁丹椹:“因为罪臣不想一辈子当佃农,罪臣是侯门之子,本出自显贵人家,前半生命途多舛至此,后半辈子只想换种活法,人都是想往高处爬,罪臣是俗人,只为功名利禄。”
嘉和帝眼眸如利剑,气势迫人望着跪在脚边不远处憔悴落魄之人,道:“以上你招供的那些废话,你信吗?”
他的声音很冷,威压逼人,就连墙上挂着的微弱烛灯都不由得瑟瑟发抖,轻微摇晃着。
祁丹椹脸上身上都是脏污,发丝凌乱贴在脸侧,双眸因用刑疼痛无法入睡而遍布红血丝,他对上嘉和帝迫人气势,丝毫没有半分瑟缩闪躲。
若是一般人,见到天子这般迫人威严,早就吓得磕头俯首认罪,但祁丹椹没有。
他直视着天子怒颜,道:“罪臣惶恐。”
人人都说天子可怕,帝王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漂橹。
他见过尸横遍野,血染半山枯草,如今面对怒容满面的天子,他竟也不怕了。
那份表面的认罪状纸,他确实编得虚伪至极。
他总不能跟满朝文武后来百世的人说,他回到京都,就是为了给他外祖父报仇,为了将当年的真相摊开在天下人的面前,为了让那些造成他不幸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若他真的这样说了,嘉和帝就算现在没有杀他的打算,也会为了自身的颜面,将他处死。
现在他之所以还活着,不过是嘉和帝认为他还有点利用价值。
嘉和帝在衡量他的价值。
“你惶恐?”嘉和帝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指着祁丹椹,气笑了,“你这哪有半分惶恐的样子?苏泰当年最是正直,从来敢作敢当的,作为他的子孙后代,你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学会圆滑世故,满嘴没一句实话。”
祁丹椹跪在地上,诚惶诚恐道:“圣上明鉴,罪臣不敢有半句虚言。”
嘉和帝怒笑道:“是,你没有半句,你全是虚言。”
祁丹椹:“……”
他终于知道宣瑛那阴阳怪气的本领从哪里来的。
往日朝堂之上,他都是站在文官靠后的一排,上奏事情也都是公事公办。嘉和帝在面对百官之时,言语间尚且有所保留,现今几乎原相毕露。
魏信在旁听着,眉头紧蹙,他一语道破此番尴尬局面:“这里没别人,只有圣上、老臣、祁少卿,我们三人,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祁少卿还是好好回圣上的话吧。”
经过这么多日的审案,祁丹椹知道,嘉和帝与魏信来此,不过是要给他做最后的定罪。
他知道宣瑛给嘉和帝吃过一枚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