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木言深嗅一口,苦涩的甘草与辛辣的胡椒充斥鼻腔,再细细品味,似乎又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檀香。
强烈浓郁的气味过后,忽然变得绵软温柔起来。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曾吃过的一种糖,入口酸涩到整个人都发抖,可等你坚持过了几秒,外层被化开,露出的,便是清甜的糖芯。
不过是短短几秒而已,他等得起。
他最擅长的,就是静静等待,敌人一旦露出破绽,便可一击必杀。
格斗如此,对付某些人,亦是如此……
任擎川夹了一筷子油焖笋,放在面前的小碟里。
细长竹筷被修长有力的手指捏住,指节微动,指尖泛起浅浅的白。
第五十八章 口是心非的人
宽大手背上,青筋隐隐凸起。
浅青色的血管,蜿蜒在手背,隐没于腕间。
就是这只手掌,曾贴着他的腰线轻轻摩挲,粗粝的指纹,擦拭着光滑白嫩的肌肤。
脑海里一遍遍回想着,肌肤摩擦的感觉被无限放大,不断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
“怎么了?”
见他迟迟没有动筷,任擎川不禁面露疑惑,“不合胃口?”
盛木言一愣,脖颈有些发热:“没——”
话一出口,发觉声音带上了不自然的沙哑,他咳嗽一声说道,“咳,没什么。”
盛木言端起酒盅仰头喝了个干净,甜腻的桂花香中和了白酒的辛辣。
一口下去,冲淡了喉间的干涩。
盛木言晃晃脑袋,自己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这顿饭吃得盛木言极其舒坦,温粥小菜,再配上一壶桂花酿。
美食美景,又有美人在侧……
眼看酒盅空空,盛木言抬手又想去抓酒壶。只是还没碰到,就被任擎川半路截走了。
“不可贪杯。”
任擎川语气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估计是想到了他从前几次醉酒的不愉快经历。
盛木言撇撇嘴,只得悻悻作罢。
唤来服务生撤下桂花酒,上了一壶竹叶茶。
细细呷着清透的茶水,余光却瞥到任擎川已经搁了筷子,盛木言便也放下手里的茶碗。
任擎川提起黑陶小壶,又给他添了些茶水,盛木言抬起手指浅浅扶了扶杯身。
夜色渐深,庭院一角亮起了壁灯。
微凉的风穿透竹林,吹在身上,将被汗水浸湿的衬衣从后背撕下。
盛木言稍稍挪了挪屁股,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这石凳看着倒是挺有意境,可坐得久了,却十分迁就人。
他向后靠靠,双腿在石桌下舒展开,放松了下僵直的腰背。
再看任擎川,却还是初时端坐脊背笔直的模样,一手捏着茶碗,吹去浮叶浅浅抿了一口。
这人似乎已经把礼仪教养深深刻进了骨子里,一举一动都带着优雅从容。
盛木言也不出言催促,也学着对方的样子,半垂着眼,端起泰然自若的模样喝着茶水。
终于,在服务员来添了三次茶水后,任擎川才徐徐开口。
“那日在医院,是我多有冒犯,向你道歉。”
盛木言愣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
“那日在医院怎么了?”盛木言听完,却装起了糊涂,“我可什么都不记得了。”
“陆少的事,我很抱歉,或许那日,言语措辞间多有不当。”任擎川眼帘半垂,说话时少有的没有直视,“我幼年经历,有些特殊……一时表达偏颇。”
盛木言一怔,这些,他有所耳闻。
父母在同一场车祸中丧生,年幼的任擎川没了后盾,在四处都是虎豹豺狼的任家简直是举步维艰。
直到后来得了任老爷子赏识,才渐渐站稳了脚跟。
觊觎家主之位的叔叔,居心叵测又强势的婶婶,再加上被宠成天之骄子的任呈耀。
就算任老爷子有心照拂,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这其中所遭受的艰难困苦,即便任擎川不说,他也能想象到。
他盛了一碗了绿豆甜汤,推到任擎川面前,轻生道:“不必道歉,这本就不是你的错。”
盛木言替自己也盛了一碗,低头喝了口,冰凉田爽的绿豆香味儿在齿间流淌,一瞬间从喉咙凉到了肚子。
他舒服地眯起眼睛,语气也跟着绵软起来:“逝去的人无法挽回,而被留下的人,要么浑浑噩噩被生活推着走,要么,就昂首阔步一往无前。而你,选择的大多数人都无法踏上的路,恭喜你——”
盛木言看着任擎川的眼睛,眸中的光亮仿若黎明时初生的太阳,“你很勇敢。”
黑暗中,任擎川那双沉寂的眸,像掀起了无声的浪,波涛翻滚后,最终,归于平静。
“是嘛,”绷直的后背几不可查地松了几分,任擎川紧抿的唇角也微微和缓,“原来盛少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