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暮铃没动。
程叙轻笑,“怎么了?你不会是怕了吧?”
“没有。”段暮铃要面子,小细腿打着颤儿地往下迈。
程叙就站在下面等他,等走近了,便闻到一股并不好闻的刺鼻味道,段暮铃扇动鼻翼,“什么味啊?”
“福尔马林。”程叙打量过他晒得通红的脸和脖子上亮晶晶的汗,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包湿纸巾。
“擦擦。”
“谢谢。”段暮铃接过,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别怕。”程叙安慰道。
“啥?”
“现在是白天,他们不会随便出来的。”
段暮铃:“……”
他额角剧烈抽动,手抬起又放下,好险才控制住自己往程叙脸上招呼的巴掌。
听到塑料袋摩擦的声音,程叙看了眼段暮铃手里的圣代,他将口罩拉下,看上去心情不错,“还给我带了圣代?”
段暮铃把圣代塞进程叙怀里,咬牙切齿,“吃吧!吃不死你!”
医学院解剖室建在地下一层,初建时就没设计窗户,好在后来换了明亮的日光灯,才让这里看上去没那么阴森可怖,段暮铃往前走两步,便感觉一阵阴凉的风从头顶一路吹到脚脖子。
“程、程叙……”他缩了缩脖子,“这没有窗户,哪来的风啊?”
程叙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往左边挪两步,离开通风口试试呢?。”
段暮铃仰头看去,天花板上并排摆着三个通风口,正向下吹着凉气,风机嗡嗡作响,他被吹得鼻梁骨疼,于是往一旁迈了几步,刚好迈回程叙身边。
“你们这个风机是不是出毛病了,怎么这么大风?”
程叙的目光从段暮铃说个不停的嘴巴开始上移,最后落在头顶上,段暮铃的头发像是刚洗过,蓬松的发丝一颤一颤地,程叙想起那晚,一时没忍住上手揉了一把,然后终于确定。
还是一样的好摸。
“你干嘛?”段暮铃歪头躲开。
“试试风大不大。”程叙捻捻指尖,转身推开一旁的门,“进来吧。”
段暮铃跟上,先是探头进去瞅了眼,里头好像是间大办公室,角落还摆着一张小沙发。
“坐。”程叙指指那张只能坐开三个人的小沙发。
段暮铃没立刻坐下,他逛了一圈,没瞧见什么标本,也没瞧见其他人。
“程叙,今天就你自己做实验吗?”
“嗯,今天刚好没人上课,我跟老师申请了一天实验室。”
程叙坐在他旁边,打开教务处APP,上面显示两人距离小于1米,学分奖励开始计时。
段暮铃也打开自己的APP放在程叙手机旁边,两边计时正在以相同的速度跳动,那种跳动不是一秒接一秒,更像人的心跳,一下下,不怎么规律,有时快,有时慢。
段暮铃默默数了数,问道:“程叙,这样跳一下午有多少学分啊?”
程叙在心里估算片刻,“不到一学分吧。”
“什么?”段暮铃惊讶,“不到一学分?那还不如亲一口——”
他讪讪闭嘴,拨了拨长到耳朵的头发,打开杯子吃里头已经化成水的圣代。
不到一学分就不到一学分吧,有总比没有强。
“段暮铃。”程叙喊他。
“嗯?”
“我睡会儿,昨晚没怎么睡,有人来了你就喊我,不要乱跑。”程叙将眼镜摘下放在桌上,往后一靠,长手长脚懒散地伸展开。
段暮铃往门口看了眼,两只小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如果来的不是人呢?”
程叙沉默一瞬,“也喊我,我怕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他们。”
说完,他合起双眼,没一会儿便传来均匀沉重的喘息。
段暮铃听了会儿,偷偷摸摸往后看去。
程叙皮肤苍白,脸上带着熬夜的疲倦,鼻梁和脸颊上有几道横向的红线,是长久戴眼镜和口罩压出来的印子。
段暮铃换了个姿势,他学着程叙的样子,轻轻靠在沙发上,双脚伸直放松身体,坐了会儿,他又忍不住侧头看向程叙。
薄到几乎一戳就破的皮肤,好像被剖去了真皮层和皮下组织,只剩一道表皮层,那叫什么来着?段暮铃想了会儿。
吹弹可破。
对,吹弹可破。
他语文学的还是不错的。
程叙的睫毛也长,平日藏在眼镜后头看不出来,如今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像扇子一般的睫毛将下眼睑遮出一片阴影。
哦,不是阴影,那是程叙熬出来的眼袋。
段暮铃左右看看,在柜子上头发现一张小毯子,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将小毯子取下,又慢慢抖开,搭在程叙身上。
做完这些,他重新坐回程叙身边,不经意瞥了程叙一眼。
“扑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