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积楼呢!你们干嘛!”
凌霄上手抓他肩膀,语气焦急阴郁,力气极大,“你们要搬到哪去?”
“放开!我给你数到3啊!”
司机顿时火爆三丈,扭紧肩膀想甩开,凌霄没出力阻挡,红着眼睛质问杨积楼去处,摆明了跟他很熟,司机被一个学生杀了威风,心里不爽到极点,一边拧捏肩膀一边用不善的眼光审视凌霄。
高大俊朗,一表人才,衣着普通甚至破旧,不像不能得罪的人,不过,表情却有些狰狞,眼白逐渐充血,仿佛谁惹了他个天大的不是。
“搬哪儿去?嘁,你有他电话你打啊,正好,妈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钱还就抵房子,没房子就抵人,你来出什么头?你有本事帮他还钱啊!”
小轿车主听了一耳朵:“你晓得他老板是谁对不对,你把人找来。”
工人合力搬出保险柜,还有原本放二楼的衣橱,雕花木门似老妪的衣襟,古老陈黯,赭褐色里透着红,锁栓是枚铜簪,尾部链子像拷人贩的那种锁链,和柜门上双飞蝶纹铁板钉到一起,凌霄还为它紧过螺丝。
他想回屋里看看情况,一迈出脚差点被书包带勒脖子,刹那间,他的愤怒都有了发泄口,转身,眼神如飞刃。
“放开!”
暴躁地将书包带抽回来,凌霄阴沉走进大门,多少个清晨,这扇门由他亲手打开,那把大锁非常重,拿去卖废品也能称不少钱。
堂厅几乎搬空了,东边墙壁钉了张世界地图,是屋子里最有现代气息的物品,此时空荡荡一片,大公鸡似乎也孤零零,昂头不知看向何处。
胡乱地扫几眼,锯断的铜锁躺在地上。
凌霄深呼吸口气,大步跨上楼梯。
一盏漆黄暗哑的电灯摇晃,左边卫生间,木盆还在,不值几个硬币,铁架子上头跟塑料洗脸盆用玻璃胶粘合,时间长了霉点斑斑,如同一只黑色的小水蛇。
卧室自不用看,能搬的都搬了。
一件长衫瘫在墙角,工人拿来当手套的,凌霄捡起来看,破了好几个大洞,不过他也分不清杨积楼有多少件长衫,黄的白的青的,就那几种颜色轮换,一杆子串起来衣袖,挂在后院晒,晚上不打灯,像一排清朝人直挺挺悬在树梢。
还没有头。
窗台上,收音机孤零零竖着两根天线,凌霄拭去表面薄灰,珍重收回书包。
他推开窗户看往后院,钉耙爪篱、花岗岩水池、筛子、菜刀、大蒸笼、一口放绞肉的不锈钢桶。
这些物件上个月还在用,西南角则是十几年都没用过的打谷机和风车,隔这么远都能看到虫蛀口,朽木纹理睁开巨目,还以凌霄一个掩埋着岁月的眼神。
嗡嗡嗡——
电钻又开起来了,后院门横插了个U型闸锁,那材质,得火花四溅磨上个把小时。
凌霄心中苦涩蔓延,他深深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进入包子店。
杨积楼不知去向。
这个保守的长辫子甚至不用手机,从未有人跟他联系,凌霄见过他用毛笔写信,贴一张五分,一张两分的邮票,邮差上报亭收走,后续就没回音了。
真要找人,只能去彩票店,可那里的常客会跟杨积楼有交往吗?
他们大概会半眯着眼抖二郎腿,吐出一个烟圈,说,那个卖包子的啊,他天天在亏钱。
凌霄掰了下门框,松动的,于是他先将书包扔进后院,随后暴力揪下周围几颗钉子,墙灰随之簌簌下落,下了场局部冰寒的小雪。
在无法收入耳中的、轰隆的电锯声中,他如一只大鹏鸟从窗子跳了下去。
落地后跟腱疼得几乎抽筋,好在很快缓和,凌霄环顾一圈,拎起菜刀掂量两下,奋力将风车砍断,取下那块刻了个‘杨’字的小木板。
当他背着书包,翻墙走小路离开时,没人觉察他的踪迹。
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男孩,同样莫名其妙消失在这栋房子,唯有风车残留的碎片上,被滴湿的小团水渍迅速蒸发。
--------------------
第44章 我就知道
与花印房间窗户相邻的巷子尾,辩螺丝的其中一小孩儿穿着裤头背心,趴在小板凳上写作业,看见来了人,兴奋地跺脚引起注意。
可惜凌霄正恍惚着,完全靠肌肉记忆到的地方。
咚咚咚,没人,窗帘也紧闭。
小孩儿颠颠地跑过来:“你是谁啊,你找谁啊?”
凌霄反问:“你知道几点了吗?”
小孩:“我不知道,我带你去我妈店里看。”
“不用了。”凌霄说,“快中午了,这个哥哥天天睡到这个时候吗?”
“才没有啊,他经常上午跟我一块儿玩抓子,还会教我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