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甲贴了塑料水钻,似廉价且卑劣的镁光灯,她这一伸,凌霄一握,像极了宫斗片里太监谄媚地搀扶太后摆驾回宫。
不怀好意的、带点颜色的、粗鄙的,起哄声又如一石惊起千层浪,此起彼伏。
凌霄突然庆幸,不需将比淤泥还不堪的聒叫纳入耳中。
他没头没脑地起了个话头,问刀背:“你今年满18了吗?”
“……什么意思?”
也许这个数字太敏感,有着隐喻暗示意味的束缚,它像一道边界,阻断了河流的去路,一半就此无法回头,演化为一潭死水,另一半或汹涌澎湃、或暗流涌动地奔向去处。
“没满。”刀背警惕地回复。
“你满了,别忘了,我小时候见过你。”
凌霄将黑桃的手背贴紧桌面,指尖滑过延长甲床的塑料片,边缘磋磨不是很光滑。
店内,林强担忧地将唯一一盏强照明打过来。
黑桃脸凑得极近,背光,明暗,二人几乎交颈,狭窄的缝隙仿佛成了摇臂摄影机镜头,给出一个前景虚,后景实的构图。
凌霄的侧脸沉静安然,宛若梦中才会出现的情人,正用柔情似水的目光替她……看手相。
黑桃任由他摆布,右手蘸蘸啤酒沫,在布满油渍的铝盘上写了几个字。
——你,梦,遗,过,没。
刀背略显咄咄逼人地说:“你什么意思。”
凌霄:“哥哥,姐姐,你们才不到18岁,有没有想过你们30岁的时候,会怎么看待今天的自己。”
“……”
“?”
“搞笑幼稚傻逼,不用等十几年,现在我就能告诉你答案。因为我常常想这个事,你也知道的,我没有家里人,我奶不识字,老师说话听不见,谁做我的指路明灯?你想做是吗,但你还不如我。”
黑桃古怪地和刀背对视,这初中生是不是念书念傻了,来上思修课?
然而这时,凌霄掏出了一把图钉,他不怕被误伤,一枚枚搓着1cm长的尖针,手套批发来从未展开过,压在柜子里,深深的折痕。
针从劣质手套宽大的孔眼里扎进去,戳破了拇指的老茧。
针尖令黑桃毛骨悚然,脸色剧变。
“你要干什么!”
她倏地缩回手臂,顺便使出吃奶的劲蹬凌霄!
塑料椅轰轰烈烈射出老远,水泥地不太平坦,半步一个坑,大红椅角翘裂干涸的泥块,清河水蓦地翻腾巨浪,水星飞溅,湿润冰凉。
凌霄看穿她的动作,腰部发力跳起来,牢牢将那只鸡爪般的女性手掌摁死在桌上,力若千钧。
铝盆最先受到波及,叮里哐当倒向啤酒瓶,配合黑桃连番污言秽语地咒骂,乌烟瘴气。
凌霄如在专心致志地挑虾线,丝毫不受影响,他毫不怜香惜玉,扭直那负隅顽抗的指尖,反掰她蜷缩的手腕,腕骨咔嚓一声。
黑桃顿时汗毛倒竖,全身心被恐惧包围,有种就要被连甲带肉剥皮的胆寒。
“放——放开我——”她不禁求饶。
在刀背等人的目瞪口呆中,凌霄捏着图钉,毫不犹豫朝指甲逐一狠狠扎了进去!
“艹你吗b的小杂种!给老子放开!啊!放开!——”
畏惧,震惊,黑桃不禁破口大骂,女性特有的凄厉惨叫如镰刀,划破清河光怪陆离的天空。
紫毛耳钉、打唇钉的小年……均怔了一秒,才拍桌而起把凌霄团团围住。
林强大叫着咋了咋了小跑赶过来,所幸没什么人围观,大抵不想参与流氓街溜子之间的纷争。
阁楼的窗户彻底关闭。
五枚指甲,五枚图钉,鸡爪变成标本,大拇指因角度外折,筋肉都快要翻过来,苍白和殷红在一只颤抖的手上同时涌现。
“凌——凌霄,你干啥,干啥了!”
林强两眼一抹黑,以为凌霄在复刻战争年代剧才有的插针酷刑。
可他最快恢复镇定,大踏步上前拉住凌霄,小声嘀咕:“好了好了!你放开!”
黑桃还在持续尖叫。
幻想中的疼痛来得更猛、更持久,那是女性独有的,仅通过神经就能具象化的触觉,非要类比的话……梦境高/潮,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里,如细菌指数级繁衍分裂,密密麻麻如蚂蚁,传递到四肢百骸。
梦醒后,大汗淋漓,窗外月亮早已随着荒诞夹杂合理的情景剧落下帷幕。
凌霄:“不要来找我麻烦了,我还是个初中生……未满十三岁。”
……
孝山二中三楼,大课间走廊,过堂风吹起少女高高的马尾。
教务室也挤满了人。
陈节,传说中的外星人脸,不苟言笑,偶尔扯个嘴角也是讥笑,与王红云极度不对付,原因是自她空降二中以后,就在教研会上建议英语加入晚自习的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