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印还在纠结。
“黑球?!”
回家翻开相册,扒拉出几张跟凌霄的合照。
“我哪里黑了!你看看,我跟月季都差不多一个色呢。”
田雨燕嫌油烟把相册熏出味了,赶他回房间待着,天黑得早,浅浅的月光洒上窗台,照亮几根残留的粉笔头。
照片是在照相馆洗的,画质发白,人像轮廓包着一圈毛茸茸的边,说不出的氛围感。
再欢快的笑容,在这种色调里都成了泛黄的记忆,成为时光限定的不可再追。
花印骑着崭新的大黄蜂配色四轮学步车,在野外草地放风筝,灰褐细软的头发跟风筝线一样自由。
他放开把手,绕线追随风筝的方向,一回头,笑容就被捕捉了下来。
孩子不在意美丑,只尽情悲欢。
露出牙床大笑、哭得鼻子冒泡,情绪在他们脸上不掺杂伪装,如同清水出芙蓉的璞玉,无需雕饰。
花建安捕捉了许多个这样的瞬间,花印一张张翻着,看到凌霄半张脸出现在镜头里,他从小就很深沉。
花印古灵精怪朝老爸吐舌头,手往后指。
这张意境极好。
傍晚闪光灯自动开启,背景是小景深下虚化后的长河落日。
金鳞卷云沉入靛蓝夜幕,星星化作纽扣针脚,半抹霞红镶在烟囱里,夕照捧出了茉莉、百合和花印的小虎牙。
晚钟敲响蓝色风铃,哈密瓜香甜,夜鹭叫清闲。
一切都是流动的,能听见声音、闻见味道、看见欢乐的底色。
“我都快忘记晚楠阿姨长什么样子了……”
照片里她是甜蜜可人的鹅蛋脸,麻花辫、花布鞋,牵着只有半张脸的小凌霄,向花建安张手。
田雨燕喝一口汤,伸脖子来看:“晚楠长得不错的。”
花印:“我怎么觉着跟凌霄不太像……凌霄的五官很锋利,不像她妈那么钝。”
田雨燕:“长开了呗,你小时候不也是圆眼睛。”
“那不一样,我一看就是你生的。”
“对,跟妈咪一样漂亮。”
“……”
屋里电视还在放新闻,花印莫名朝周围看了看,有点心虚。
“妈,我好像没见过凌霄他爸?”
“别说你呢,我都没见过。”
花印下巴跌到桌面,赶紧手动合上:“啊??那凌霄哪来的!”
田雨燕莫名其妙:“生出来的啊!”
“你这么说我还以为是捡来的,吓死我了!”
“……”田雨燕放下碗筷,蹙起眉头。
“是不是有人在你们面前乱嚼舌根子?”
她自言自语道:“我说怎么这孩子突然乱想……”
花印:“不是,你也别瞎猜啊。所以为什么凌叔叔不在家?”
四川的媳妇儿嫁到孝山,那可是名副其实千里迢迢。
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完整家庭,唯独缺了最关键的一家之主,凌霄从出生就没见过亲生老爸,那他人呢?究竟去哪儿了?
田雨燕道:“不是很光彩,晚楠跟姓凌的没领结婚证,两个人在外头打工认识的,她怀孕了,男的让她一个人回孝山养胎,还好是真有个老母在这,能照顾晚楠。”
“按理说怀胎十月,你七个月八个月就得回来照顾吧?人影都没!孩子生出来差点上不了户口。”
她一说起往事就刹不住车。
“你出生那会儿你爸多高兴,我后几天受不了普通病房脏乱,升到单独病房住了几天,医院把住院费全按单间算的,你爸都没去找他们退钱。还有那时候傻,不知道生育有保险能报销,总之就是我俩乐疯了,只顾着买大白兔送护士——”
花印:“所以凌叔叔从头到尾就失踪了?”
田雨燕:“不是失踪,又找了个女的,死都不回老家,娘都不要了!”
花印:“……”
先跑爹,再跑娘,还好凌霄奶奶没跑,否则凌霄真的——
好像就不该出生。
“那凌叔叔一定巨帅,晚楠阿姨才能这么死心塌地。”
“谁搞得清楚,晚楠本来就犟,哪怕姓凌的是颗歪瓜裂枣,她也二话不说就生了,十几年前大家做事都不长远悸牵阅信叵狄不炻摇也皇撬低黹 !??
花印突发奇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凌霄不是亲生的啊?”
“啪——”
一个巴掌呼下来。
“不都说了不是抱的?!晚楠那大肚子难不成还是用棉花填的啊!”
她刚骂完,看到儿子紧张地舔了舔唇角,忽然福至心灵。
“啊……你说,不是姓凌的?”
花印比了个大拇指。
“……”田雨燕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毕竟她没在人家床底下听过墙角,这种推测哪能张口就来。
一旦传播开了,凌霄略带悲惨的身世,将无端染上鄙夷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