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持续不可置信地摇头:“不,我要报警,要么我就捅死他!”
“他有我的照片!”
花印拉住凌霄,无助地说:“他拍了我的照片,凌霄,我没找到他手机,他还不能死,这些照片必须得删掉!”
“照片?”凌霄呆住,“什么照片,哪里来的照片,为什么会有照片。”
他知道,这种照片一定不是常规的证件照、入学照、大头照。
这些东西,不至于让花印如此惊慌失措。
“别吵,让我想想,我想想,该怎么办,我们怎么办……我不能留照片,他也不会报警,照片会在哪儿,要删掉,不能有备份,然后,他才可以,不,不能我们来做……”
花印大脑飞速旋转,眼神无焦距地在球台上跳跃,一时顾不上凌霄。
凌霄便把史蒂芬拖往树下,捡起麻绳反捆双手绑了个死结,防止他突然醒过来。
花印开始转圈了,与玩闹时优哉游哉的转圈不同,他明显在控制四肢的颤动,来来回回,不时抱着手臂用力地抓。
一场无妄之灾令他失去镇定和活力,清爽的额发变成狼狈几缕,脆弱,如同布满冰裂纹的名贵青花瓷器,老天随意打一个鼻息都能将他粉碎。
悲戚、懊悔、庆幸,千万种情绪镀染春夜,四周围墙化作密不透风的牢笼,斗兽场里的每一个人,命运线都无法牵在自己手中。
凌霄痛苦地将脸埋进臂弯,军刀落在不远处,花印拾起来,握在掌心,有了决定。
“这是黑桃的军刀,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不是她的,是李志远。”
“行吧,无所谓,凌霄,你知道吗,这把刀上全是你的指纹,如果你刚刚扎进去了,把他扎成窟窿,你就完了,你全完了,你知道吗?”
凌霄盯着他:“我管不了那么多,花花,我刚刚一直在想……万一我没走进来,万一我没听见,万一我——”
“没有那么多万一了!”
花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唇和皮肤皆冰凉无温度。
“凌霄,我们都要顺顺利利考上聂中,史蒂芬没看见你,不知道是你,这很好,非常好,他威胁我,勒索我,我们想让他付出代价,首先要毁掉照片,所以不能冒失,这样,你跟我起来,我们先回家,慢慢商量,我有主意了,你千万别冲动,好吗?”
临走前,花印回头看了史蒂芬一眼,他像条狗一样被栓在树下,无法逃脱。
明天最早一批老人来晨练,就会发现他,他一定会辩解,会胡说八道,会编一个故事伪装成受害者,但他不会报警,亦不会善罢甘休。
他会以为花印就这么放过他了,什么都没做,这一切都将助长他的嚣张气焰——
直到主动掉进陷阱。
小院,没有开灯,月光跟随二人离开文化站,在水房的十字窗外驻足。
烧水壶嗡嗡嗡,水浪沸腾,拉长一声摧枯拉朽的啸叫。
凌霄兑好凉水倒进桶里,舀一水瓢,从花印的头上缓缓浇下去。
花印穿着凌霄的拖鞋,未着寸缕,衣服在旁边水盆里泡着,他修长俊美的身体皎洁如明珠,散发出温柔的光弧。
窗棱的倒影在他胸口画下一枚十字架,他低头,看手腕和大腿,不意外的有淤青,水珠留恋地沿着肩膀滚落,经过粉红色的小山丘,消失在茂密丛林深处,留下数条长长的透明水渍。
“冷吗。”凌霄问道。
他挤了两泵洗发水,劣质香精味,十分难闻,于是冲水洗掉,换上柠檬香肥皂,揉出泡沫后才顺着花印的后脑勺开始洗。
花印侧头,说:“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去文化站找我。”
凌霄:“……”
“李志远去找你了。”
“……”
“否则你为什么会有他的刀?”
凌霄开始替他全身打泡沫,奶奶搓背用丝瓜瓤,给孙子买的小海绵,凌霄怕用坏了,平日里就用最粗糙的麻布,这次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鼻尖凑近脊柱沟,肌肉是柔软的,他不敢用力,轻抚那片触目惊心的红肿,心里越发想将史蒂芬碎尸万段。
很久没回废品站过夜,桌子积了薄薄的灰,幸好回温后凌霄搬回来一床薄被子,花印把猫和老鼠当睡衣,凌霄又翻出件毛衣,他摇头,闷,不想穿。
两个人相拥着钻进薄被,手脚交缠,蹭了半天被窝都热不起来。
各自回想今晚,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像做梦,或许等醒了,真的就是一场梦吧。
“你长大了。”
花印筋疲力尽地一笑,意有所指,扯凌霄嘴角,想让他别板着脸。
凌霄却根本没有心思胡闹,他沉默着拍花印后背,然后搂紧,松开,搂紧,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