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三轮也挺好。”
凌霄忙不迭下去找纸团。
真把它当废纸丢了,回去花印就要写豆腐块上报纸宣布绝交,义结金兰今粉碎,恩断义绝别两宽,哄都哄不来。
花印迎风悲嚎:“你他妈考150你去骑三轮!杨积楼怎么没把你的猪鼻筋抽出来带走!抽完考全县倒一!风光大葬!人生终极理想!骑三轮!”
纸团滚得很深,陷进了一个被挖开的洞里,凌霄好不容易捞出来,抖落冻硬的黑土,打开来看有没有湿,他倚着柱子,蓦地感觉到一丝冷风倒灌,天地之间,只有手里的纸是暖的。
“花花。”他回头说,“数我记下来了,我再算算,你不用担心。”
“两天时间你不知道算,我来了你知道算了!”
“说真的,我脑子里之前还是懵的,反复想我奶躺在冰天雪地里——的样子,一闭眼就是,根本没法想别的。”
凌霄撑着廊边跃回亭子。
“你刚说不光我的事,还有什么?嗯?你跟姨是不是又吵架了。”
他虽精神萎靡,但长期失聪带来的警觉依旧,对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极为敏感。
花印没好气地说:“是,女娲娘娘派你个狐狸精来霍霍我老花家了!”
“哈哈。”
凌霄总算挑眉开怀,粗犷的眉梢震下一粒擦脸留下的纸屑。
“什么事?”
“不逼你就不交底,一天天藏这么多小心思,还说我像小姑娘,明明你才像。”花印嘀咕完,终于打开天窗说亮话。
“别操心钱了,我有。我跟我妈说好了,拿出我爸留下的那部分来借给你,你想还就还不还拉倒,反正你人都卖给我了,以后给我开车还债——”他顿了顿,“二四六我开,占你一天便宜。”
“……”
“发什么呆!”花印怼他肩膀,“天降横财啦!放弃你的三轮车黄包车垃圾车吧!给我好好念书。”
凌霄嘴巴大张愣了好久,被他推得踉跄坐回长凳,急切追问道:“你爸?什么鬼?你不会说的是花叔的赔偿款吧?你因为这个跟田姨吵架?!”
热气球瞬间被引爆:“不行!那是给你念书的,怎么能给我用?不对,那是你的……不对,那是你妈跟你爸的,你怎么能瞎搞!”
“我去找田姨!”
他慌忙走下台阶,健步如飞冲向住院部,花印追不上,眼睁睁看着他踩风火轮消失,目瞪口呆:“操!你他妈真就缺根筋是吧!”
花印狂奔几步放缓,吞口水不断复盘这接踵而来一桩桩,一件件,不经意瞥向三楼,田雨燕刚刚从那儿撤回半个肩膀。
人都是拖延动物,狗急了跳墙,人急了破釜沉舟,没什么不同,非要等到最后一刻才暴露本性,静下心来好好谈,往往只能得到漂亮的场面话。
不逼,不可能触碰到底线。
凌霄去推辞,去拒绝,反而更有可能催化加剧田雨燕亮出态度,碍于情分,她不想拿也必须拿,管他谁的钱,真是钱的事吗?真以为缓兵之计他就要受用?
谁稀罕聂河的房子?谁稀罕电脑店?谁他妈稀罕这些莫名其妙搅浑一潭静谧湖水的侵略者?
要儿子还是要男人,田雨燕必须拿出决心。
一句话。
“阿奶,凌霄——爸爸。”
花印仰头闭眼,深深祈祷。
“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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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雪水
“让让让让,麻烦让让,谢谢,不好意思。”
凌霄一路冲上电梯,人太多,坐轮椅的,拐拐杖的,举着吊水瓶的,都在等下一班,凌霄犹豫片刻,转身又挤开人群,走消防楼梯。
不少男家属坐在台阶上抽烟,云雾缭绕,不分青红皂白地涌入鼻腔,凌霄皱眉说着借过,推开门,眼前一片雪景般的煞白,走廊上也布满了病床。
“田姨!”
他快步走进病房,田雨燕正在床头拿热毛巾给阿奶擦脸,不停喊道:“阿奶啊,醒了啊?我是小田呀,认得我不?这是几个数?凌霄?凌霄去交费啦——呀凌霄来了!”
“奶奶!”凌霄难掩激动,扑过去握住奶奶的手。
阿奶眼睛挣扎着睁开了,但意识不太清楚,枯枝一般的手力道不大,捏下孙子的掌心,颤颤巍巍举起来,要摸他的脸。
田雨燕欣慰道:“医生说得真准,果然麻药一过十个小时就能醒,阿奶!你头还昏不昏,饿不饿,要不要吐?隔壁病床那个做完手术的,第二天睡着睡着就吐了,吐自己一喉咙,把他儿子吓得在那抠他嗓子眼!多亏发现得早。”
她让凌霄在这看着,自己找护士和医生来检查。
醒了就好了,手术持续整整五个小时,田雨燕在外头听着,恍惚感觉有电钻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