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炒牛肉、皮蛋豆腐、红烧大虾并一碗青菜蛋汤,有荤有素,颜色好看味儿也香。念初身上系着围裙,长发很卫生地扎起,给老太太盛了半碗白米饭,特地多了点水,蒸得软和一些,不费牙。
老太太最近开始学着用左手拿勺吃饭,尽可能地多劳动偏瘫的这一半身体,接过念初递来的小银勺,舀了一口饭吃进嘴里,又吃了点豆腐,然后放下勺子,想给她小二剥虾。
这可比拿勺吃饭难多了,得左右手一齐配合,这虾是九节虾,壳忒硬,没点力气还扒不下来。
念初本来就是个一心二用的,嘴里嚼着米饭,上手也拎走一只,扒得比老太太快多了,汤汁里一涮,啪叽扔宁言书碗里:“吃吧。”
老太太一看,心里着急,这对比忒强烈了,她要强,也想把虾剥得这么漂亮快速,可脑子这么想的,身子却不听话,她左手没力气,右手捏着大虾的身子,汤汁滑腻,嗖地从她手里滑脱,掉在了饭桌上。
白色桌布留下一滩酱红印记,脏了。
老太太一下子就失落了,垂着眼,叹了口气。
念初动作比宁言书快,撅着屁股趴过来把虾塞回老太太手里,满不在意地:“您继续啊,就这么放弃了怎么行?我昨儿刚剪的指甲,剪太短了,剥这玩意忒疼,可不能全指望我啊!”
秦筝一听,生气:“谁说我指望你了?”
小丫头嘿嘿笑了声,坐回去继续吃饭。
你说说,怎么这么没眼色呢?从来不知道要讨好她,换做其他姑娘,能这么没大没小催着她一个老太太干活还说别指望的?
就没见过这样的!
老太太跟手里的虾较上劲了,非要让这小丫头瞧瞧!
气咻咻终于剥了一个,也沾沾酱汁,朝小孙儿伸手。宁言书等着呢,赶紧把碗伸过去,接着这只虾。
“吃,吃。”老太太催促着,期待地看着她的小二。
虾肉厚又弹,宁言书嚼进嘴里,嗯了声:“好吃。”
老太太高兴了,觉得自己其实挺能干,没想到一旁小姑娘插嘴:“是我调的味道好。”
宁言书笑了,揉揉小脑袋:“是是是。”
老太太看着碍眼,又埋头吃饭,蓦地,一只小手伸过来,往她碗里放了一只沾了红艳艳酱汁的虾仁。
她说:“您尝尝,看看我做的是不是比齐阿姨做的好吃。”
她说:“我小时候还没现在那么方便,手机上就能查食谱,这我独创的,我奶奶从前牙没掉光的时候最爱吃,能下两碗饭呢,后来她没牙了,我就磨成泥做给她吃,味儿不如这样的,您牙口好,您吃吃,说不定会喜欢。”
她话多,小嘴巴嘚吧嘚,这大厅里有很漂亮的水晶吊灯,显得富丽堂皇,可她坐在这里,没感觉到和对面老太太有多大的差距,她们俩其实都差不多,生了病,费劲地活着,想要活得更好一些。
说着笑了一下:“我手洗干净的,您放心。”
她说话办事没半点讨好谄媚的意思,也不记仇,仿佛他们就是普普通通的老小两辈人。老太太瞧着笑起来很有福气的小丫头,知道其实她这辈子运气忒坏,她说七八岁就踩着小板凳做饭她是相信的,这一手酱汁调的,说实话,比她在任何地方尝过的都好吃。
气氛,突然从略显生涩转换到了类似温馨和睦的频道,这三人坐在一块吃饭,从前是想都不敢这样想的。
小姑娘还在嘚吧嘚:“明早咱们吃啥?吃面疙瘩好不好?”
老太太仪态万千地擦着嘴:“不是让你来做饭的。”
能买现成的怎么就喜欢往厨房钻?让人知道了以为故意虐待她呢。
宁言书补上:“明儿我上食堂打点豆浆买俩包子吧。”
小姑娘好奇:“包子好吃吗?”
“还成,大葱猪肉的。”
正商量着,院子里突然进来一辆车,车灯打在饭厅这边的窗户上,让人措手不及,随即,就听见有人在外头说话,一男一女——
“家里怎么亮着灯?儿子回来了?”
“没听说,是不是走的时候忘记关了?”
“你上回离家都是去年的事了。”
“你没回来住过?”
“我有内工夫么我。”
女人的声音念初认得,是她小宁哥的妈妈,内个高贵典雅并且十分厌恶她的存在的,大夫人。
那么另外一个就很好猜了。
这两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约好要回来。
小丫头蹭地站起来,起太快了,差点没站稳,宁言书扶了一把,听她慌乱地四处看,说:“我找个地方藏起来吧?”
这大晚上的,要是被门外的人发现她的存在,铁定又要吵架,她不喜欢吵架,不喜欢宁言书为她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