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博绅士一哂：“念小姐，你这样的姑娘真是很少见。”
他身材高大办事干脆利落，说话却没有北方口音，反而是南普的风格，平翘舌和后鼻音不太分得清，听着是很斯文的味道。
倔的人或多或少都曾有过不太好的境遇，念初心里泛出一丝苦，不愿多说，提起其他：“孩子好些了吗？”
闫博摇头：“被我惯坏了，不肯吃药。”
他是当父亲的，说话带着不自觉的宠爱，念初想起小时候她藏药被发现，老妈追了一条街要教训她，他们家老念护着，极假地打打小屁股，她就嗷嗷喊疼，又乖乖跟妈妈道歉，保证下次不敢，这事揭过去，老念从口袋里掏出根棒棒糖逗她吃药，告诉她以后再不许骗人，骗人不是乖小孩。
可她没做到，骗了一帮人。
正是下班高峰期，院内的路很堵，“帕萨特”缓缓前行，雨刮一次次将晶莹的雪点清干净，念初轻轻道：“闫先生是个好爸爸，当您的小孩一定很幸福。”
相比起外头司机不耐烦地鸣笛催促，闫博倒是很有耐心，车内很安静，暖风拂面，令人觉得踏实，闫博摇摇头：“我总觉得亏欠她。”
念初转头看他，在她看来，虽然开着一辆很普通的车，但闫先生身上有一种成功人士的自信和淡然，他必定在工作领域有一番成就，可唯独提起女儿，有种淡淡的忧愁。
车流往前赶了赶，又停下来，大概是雨天令人想倾诉，大概是知道身边的女孩会安静倾听，闫博多了几句：“珊珊……我女儿，这次是弄湿了身上的衣服故意生病的。她很聪明，上一次假装感冒被我发现训了一顿后这次就知道要真枪实弹。”
男人淡淡笑开，嘴角有浅浅的笑纹，是个很温和的人，显露点小小的骄傲：“小丫头脑子灵，知道怎样我会心疼。”
几句话，孩子的形象跃然纸上，念初也淡淡笑起来。
“是我工作太忙忽略了她。”闫博无奈，这时前方终于敞开，他依言将念初送去车站。
“女儿跟爸爸亲是好事。”念初开解，她小时候也总缠着她家老念，搞得妈妈偶尔要吃醋。
闫博点点头，说起正事：“明天起我要去B市出差一周，医药费我会让助理按时结算你，不用操心，如果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告诉她，耽误了念小姐的工作我感到十分抱歉，愿你早日康复，身体健康。”
身体健康。
这四个字让念初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掩饰过去，这是一次道别，城市中浮华喧闹，人们聚聚散散，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再见又是陌路。闫先生很好的保持着与其他女子的距离，忠于家庭，这让念初对他好感加分，也爽快道别。
她一路小跑上了站台，闫博打了转向灯驶上大路。
有善良的学生在上车的一小段距离里搭了受伤的小姐姐一把，念初只沾到一点点水珠，毫不在意地拍掉，在下一个站占到一个座位，投桃报李地将学生摁到座位上，学生还想尊老扶伤让她坐，念初最心疼豆芽菜般背着大书包被升学压力折磨的孩子，说什么都要让她坐，于是学生挪了挪，腾出一小块地方，让小姐姐挤一挤。
车厢最后方和和气气，中段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人头攒动，金丝眼镜折出一道光，也不知男人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白袍拎在手里，单臂架在扶手上，一路跟着摇晃，去往念初要去的地方。
谁知小丫头愣了神，差点没在应该下车的地方下车，是戴眼镜的男人先摁了铃，车厢太挤，司机让他从前门走，最后头吊着手的姑娘这才哎哎哎的喊稍等，艰难地从后门挤出来，弄疼了手臂。
宁言书就在站台背后，跟上她的脚步。
两人都没打伞，一前一后进了附近的小区，她住的地方离市中心不近，是个老小区，最高不过七层，进出都是上了岁数的人，脚步缓慢，爬楼吃力。这地方与B城的某一处何其相似，他曾在那里住过，也一手操办李奶奶的丧礼，知道小丫头和谁都特亲，老人们也都当自个孩子一样疼她，自家养的鸡下了蛋总要给她带去一小口杯，地里鲜嫩嫩的韭菜割下来理干净让她洗了炒鸡蛋吃，得了一盒香港饼干让小孙孙送一半给她，一到冬天做酒酿会算上这小丫头的口粮。
就连他，跟着也得了不少吃食。
小丫头也懂事，包饺子做饼子擀面条，一回都没漏地拿下楼给长辈们尝尝。锅子烫手，他跟在她身后帮忙拿东西，被塞了一兜零食小点，回家时她就猴儿似的从他口袋里偷东西吃，他把那双小手牵住，她就嘟起嘴巴。
回家，他不藏私，全都给她，总算是有个笑模样，蹭他胳膊说还是小宁锅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