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所有在她身边的人,都退缩淡化,变成一片淡漠的阴影,从来没有进入过皇帝的视野。
在皇帝眼里,玉扬与景和虞娴并没有什么不同。
是在那个晚上,在一刻,柳氏挡在玉扬身前,眼中重新有着热烈夺目的光彩,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朕杀了你的父亲,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你的母亲,她在半夜说服宫人放她出去,第二天一早,朕再看见她,是在御池之上……”
“朕不后悔杀了你父亲,任何一个丈夫都应该去杀了登上妻子床榻的男人,但朕很后悔求娶了你的母亲,她并非有意隐瞒,只是不敢据实相告,因为天子一怒,血流飘杵,没有人受得起。”
“你的眼睛和你的母亲生得很像,但鼻子和脸却很像你的父亲……珏儿,珏儿,你知道你母亲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了吗?玉珧玉扬,双玉呈祥。”
刀尖微微垂下,姜珏低低地“嗯”了一声。
在看到铜钱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
小时候母亲教他读诗,读得最多的,便是这一首。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与之偕老。
这一句,母后总是写了又写。
他小时候以为是自己写得不够好,所以母亲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教,于是他便将这四个字临摹了再临摹,已经刻入了骨髓。
皇帝闭目等死,刀光却久久未落。
只听到“当”地一下轻响。
皇帝睁开眼睛,只见刀落在地上,眼前已经没有了姜珏。
第71章
是年, 姜珏犯上作乱,率军围攻京城,幸得太子姜玺与将军唐久安守城平叛,挽救大雍于危难之中。
太子经此一事, 深孚众望, 皇帝身体一时未愈, 迁居西郊别院静养, 命太子继续监国。
“什么叫一时未愈?他那日在城下中气不是足得很吗?!”
姜玺对着案头山一样高的奏折欲哭无泪,“凭什么一走了之,把这烂摊子交给我?”
“大约是看殿下厉害得很,陛下终于能歇一歇了吧。”
唐久安是过来吃饭的。这些天姜玺忙着料理朝政,唐久安则忙着安顿百姓, 两个人都是忙得顾头不顾尾,难得凑到一处。
唐久安原本觉得自己已经忙得够狠了,没想到姜玺比她还惨些, 满眼血丝一看就是好几夜没睡过好觉了,此时一边吃饭还一边翻奏折, 嘴里一面跟唐久安抱怨。
唐久安听了几句, 问:“怎么这些奏折里都不提段其忠?”
姜玺叹了一口气:“得意楼是皇家藏在暗处的东西,不能让百姓得知道。”
唐久安点了点头:“那这样,罪名就是三殿下一个人背了。”
徐笃之才干突出,政绩斐然,非常之时,连升数级,已经是大雍最年轻的一位尚书, 日日在御书房伺候,此时也在一处吃饭, 闻言拼命咳嗽。
世间哪里还有什么三殿下?只有逆贼姜珏。
唐久安体贴地递了一杯水过来,“慢慢吃。”
姜玺皱眉深思了一下,提起朱笔,写下一句——姜珏死于乱军之中,尸骨无存。
徐笃之:“……”
这些日子除了稳定朝局安顿百姓,京城上下衙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通缉寻拿姜珏。
这是,不再捉拿的意思?
徐笃之还想问一句,但姜玺已经把奏折扔进批复完的那一堆,然后抄起饭碗继续一面干饭一面跟唐久安抱怨。
唐久安告诉他一会喝一坛酒,睡过去人事不知,一觉就好。
姜玺欣然同意。
徐笃之觉得大雍的未来略有点堪忧。
一时饭毕,徐笃之回官署忙碌,唐久安也准备起身。
已经展开另一份奏折的姜玺忽然嘿然一笑:“唐卿,请留步。”
唐久安一听称呼就起身得更快了,可惜姜玺料敌先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笑眯眯地把奏折递给她看:“礼部侍郎建议京城刚刚动荡,京城应该办点喜事,振奋民情,安定民心。”
“……”唐久安,“殿下,臣略识得几个字,上面明明是说免去三年赋税,让百姓休养生息。”
“一个意思,一个意思,”姜玺笑得眉眼弯弯,光辉灿烂,连日是的疲劳仿佛一扫而空,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既免赋税,又办喜事,双不是两全其美?而今孤正监着国,年岁又不小,若是这时候迎娶太子妃——”
“——大都护今日回京,臣先走一步殿下免送!”
唐久安完全没给姜玺说完的机会,行礼、转身、后撤,一气呵成。
最后一个字落下,殿中已经没有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