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久安跪下:“大督护但有所命,末将百死不辞。”
她十五岁立下首功,论功行赏之事,军中多有非议。
不外乎说她能立功无非是因为女子之身,有些时候女子总是比男子占便宜。
唐久安没跟他们吵。
毕竟是同袍,吵架伤感情,不好。
她只是开揍。
毕竟是同袍,切磋一番,对彼此都有好处。
被她揍的人不乏上官,唐久安被集体状告到关山面前。
那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关山。
关山看了看眼前的少女,再看了看一旁被揍得鼻青脸肿讨要说法的男人们。
“如此身手,只当斥候可惜了。”
关山道,“马术如何?”
唐久安答:“逃命够用。”
关山:“箭术如何?”
“能射中。”
“为将者首先讲究的便是一个弓马娴熟,一来是为冲锋陷阵,二来你自己亲身练过,才知道如何带兵练兵。”
关山道,“去吧,什么时候练好骑术与箭术,什么时候进飞焰卫。”
飞焰卫当时还是关山的亲兵,由关山亲自统领,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乃是北疆精锐中的精锐。
“当真?!”
时间过去这样久,唐久安还记得那一刻又惊又喜的心情。
此时的关山脸色苍白如雪,连说话都极为费力,不世名将,孱弱至此。
“末将该死。”唐久安低声道,“若末将在京城时能杀了阮小云,便不会有大督护今日之祸。”
“没有他,还会有别人。若有人一心要杀我,总能找到人。”关山轻声道,“更何况,若是换一个人来,我现在未必能活着。”
朱正川很早就说过一句话,关山过于重情,一生之患,恐怕会由此而生。
那日在茶楼上被阮小云暗算,关山脑海里冒出来的就是朱正川这句话。
他已对尽量远离家人,将最重要的家人放在京城,甚至不再强求关若飞子承父业,只要他安稳一生便好。
但女儿的一块丝帕依然能扰乱他的心神。
他只要起一点疑心,多半丝戒备,阮小云都不可能得手。
由此可知,背后主使之人,一定是非常了解他的人。
最后一刻,阮小云的那根茶针没有再往前捅。
关山在失去神志前的最后视野里,看到阮小云脸上有些恍惚的神情。
“……为什么你不先问主使呢?”
阮小云的声音轻得如同自语,“……为什么你这样一个一年到头也不会回家看一眼的父亲,会先问那个你已经很久没见过面的女儿呢?”
*
北狄斥候送信的速度有多慢?
慢到唐久安简直恨不能自己去帮他们送。
在这漫长的等待中,京城的消息渐渐传过来。
有些事情邸报上没有写,但风会把它们带过来。
贵妃禁闭,太子下狱。
朱正川肃容道:“此事绝不可让大督护得知。”
唐久安没有回答。
“唐久安?”
唐久安立即回神:“末将在。”
“大督护正在养病,受不得刺激,所以我会先封锁消息。你专心备战,大督护那边先别过去了。”
“是。”
朱正川转身离开之际,忽又站住:“唐久安,你不对劲。”
唐久安:“……?”
“我说让你备战,便是北狄即将来攻,而你居然没有半点兴奋之色。”
朱正川端详她,“若能在此战中一举消灭北狄的主力,至少可保北疆三年太平,到时候你离封侯又近一步,你不高兴?”
“高兴。”
唐久安没撒谎,她是真觉得高兴。
每次打仗,她都很高兴。
自己人总说她是天生猛将,敌人则说她是嗜血杀神,但其实她听说有仗打的心情基本等于听说有钱领的小书吏。
感觉离小金库堆满又近一步,内心安宁且欢喜。
但今天这高兴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东西,明明是高兴的,却无法抵达嘴角,她笑不出来。
“朱先生,您有没有什么法子帮帮殿下?”
朱正川看唐久安一眼,长叹一声:“完了,又陷进去一个。”
唐久安不解。
“名将不可动情,动情便有软肋,你看大督护便知了。一世英名,差点儿毁于一名戏子之手,可悲,可叹。”
唐久安:“???”
我跟你说捞人,你跟我说软肋?
“殿下是陛下关进去的,唯有陛下能放殿下出来。”
朱正川正色道,“尤其是我们出身北疆,更不可插手其中,否则小心落得个边军干政之名,大督护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