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还好,这里不是京城。
可以胡说八道。
唐久安的腿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陆平委屈:“小安,你怎么跟太子殿下学坏了,还踹人。”
唐久安用下巴点一点桌上的羊肉火锅:“知道这一桌子酒菜是怎么来的吗?”
“买的啊?”
“拿谁的钱买的?”
“你的啊。”
“我夏天从北疆过来时,还是一个只吃得起馒头的穷光蛋,为什么现在却可以吃得上羊肉锅子?”
还不是多亏了姜玺?
那满山谷的玉珠他当真折成了现,厚厚一叠银票,就在唐久安的包袱之中。
陆平恍然大悟:“该死,我不该亵渎金主。”
“错,是恩公。”
“有什么两样吗?”
“金主听上去像是我出卖了美色。”
嘴里虽是说笑,唐久安还是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不大得劲。
这个案件是由姜玺监管,文公度一死,百姓的怨怼之心多多少少都会迁移到姜玺身上。
只愿那个没心没肺的太子还能一如从前,不将任何人的话放在心上。
到底有宠妃为母,还有大督护做靠山,想来也不会有事吧?
唐久安这般对自己念了几遍,然后抄起了筷子。
*
京中百姓确实因为文公度之死对此案的主管姜玺颇有怨言。
但这种怨不算深。
因为大家早就习惯了太子殿下的不靠谱,原也没指望一位二十来岁的太子监察出什么名堂来。
大家闹的主要是京兆府。
因为文公度是在京兆府大牢去世的。
京兆府尹已经好几天没出府了。
眼看明日便是大朝典,不可能不上朝,府尹急得满头汗,第几十遍问徐笃之:“那些百姓还没散吗?”
这年还过不过了?!
“尚未,门前跪着的,除了太学生,现在又多了几位刚入城的举子。”
徐笃之同样被堵得好几日不曾出门,并非不能以武力解决,但两人都知道此时民情汹涌,若不让大家宣泄出来,只怕会生出更大的乱子。
自文公度死去,太学生便在京兆府门前长跪不起。
百姓每日都给这些太学生送衣食,亦有同跪的。
天寒地冻,大雪纷纷,长街满满皆是人,白雪淋了一身,似是整个京城都在为文公度戴孝。
今日恰是文公度头七,来的人比往日都要多。
一辆马车停在街角,姜玺对着窗外看了半日,不解:“你说这大过年的,这些人为何不好好待在家里,非要出来挨冻?”
他看到有好些人扶老携幼,也不怕摔了自家老母。
“难道他们天天跪在这里,就能把文公度跪到死而复生?若是可以,那我把全城喊来一起跪,偏又不能。”
关若飞:“算了,让他们寄托寄托哀思便罢了,殿下还是早点回去,明日的大朝典要紧。”
姜玺的眉头还是皱着:“得想个什么法子让他们回去好好过年……你说给各家各户发点柴米油盐的怎么样?”
忽地,一驾车队渐渐驶近。
首前马车通体纯素,挑着一盏灵灯。
随后是漆木棺木,上覆白绸。
灵灯上写得是一个浓墨的“文”字。
“是文家的马车。”关若飞低声道,“文夫人要扶文大人的灵柩回老家绍川。”
不知是谁开的头,百姓放声痛哭,街面上哭声一片。
雪下得愈发大了,仿佛上天也被哭得伤了心。
姜玺怔怔地看着,以他的二十来年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目无下尘的人生,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为不相干的人如此伤心。
文夫人同着一双儿女下马车。
“先夫故去,感蒙诸位盛情,一路相送。”文夫人向众人一福身,“先夫自裁而亡,死得其所,含笑瞑目,请诸位勿以先夫为念,年关佳节,且去与家人团聚吧。”
文臻臻低头垂泪。
文德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中满是好奇,捡起地上的纸钱便往怀里揣,仆妇待要阻止,他便哭闹起来。
众人看着文家剩下的这些孤儿寡母,愈发伤感。
马车内,关若飞轻声道:“殿下,替我跟祖母和姑母说一声,年夜饭我不回家吃了。”
姜玺:“……干什么?”
“我送一送她们。”关若飞道,“她们一路上也没个照应,等把她们送到了地方我就回来。”
姜玺第一次在关若飞脸上看见这种沉郁的神情。
关若飞虽然大他两岁,但因为两人一直是胡闹着长大,姜玺从来没有正经把关若飞当成过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