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告诉师尊,让鹿舟付出代价……”林初霁点点头,暗暗对自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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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后的货箱内,裴景湛垂着眸子,与池归砚对视。
在本就局促的环境中,池归砚本能地缩进了角落,语气却还蛮横:“你来干什么?”
肯定没什么好事!他想。
少年面色冷淡,一丝不苟道:“师尊让你把池家和云家的恩怨,理智地写出来。”
“哦……”池归砚咳了一声,“我知道了。”
裴景湛转身离开,却听见池归砚叫了他一声:“裴景湛!”
少年脚步停了一瞬,但身上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池归砚非常相信,如果讲不出让他满意的理由,自己会经受惨无人道的折磨。
上一次,他便是因为不长眼睛,本命灵剑在逍遥峰被生生折断。
想到这里,池归砚更加紧张,轻声道:“其实当年……方絮把你从主峰带走的时候,我看见了。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死在逍遥峰。”
话音刚落,池归砚便觉得身周的空气猛然凝滞,他面色狰狞,仿佛被什么东西捏着脖颈提起来,脸色憋得铁青。
在窒息之中,他听见少年暗藏危险的声音:“真的?”
在极致的恐惧中,池归砚瞳孔放大,嘴唇颤抖着道:“真……真的——我只是看见了,没有参与!你不要朝我寻仇、咳、咳咳——”
话音刚落,少年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他的面前,连同那股恐怖的威压。
池归砚如同死尸般,滑落在杂物堆中。良久,他忽然踹了一脚旁边柔软的草垛。
裴景湛不知道得了什么机遇,变得这么强大。他就知道,乘风宗一定有机缘瞒着他!他不屑于跟小辈抢机缘,但池明霄、池明霄他这个叛徒怎么配……
天之骄子,呸!池归砚一边深呼吸抚平自己方才心灵的创伤,一边激情咒骂池明霄。
与此同时,车厢中的鹿舟抬眸,对上了裴景湛平静无波的眼神。
“有事?”鹿舟淡淡道。
“师尊,方絮是谁?”裴景湛光明正大地问。
这名字有些熟悉……鹿舟指节敲了敲太阳穴:“是池明霄随身杂役的名字。我印象里,他跟了池明霄很久。这次池明霄失踪前,他应当也在跟着。池归砚和你提起他了?”
“嗯。”裴景湛垂下眸子,在心里记住了这个名字,“我感觉,他就是当年杀死我的那个人。”
当年杀了裴景湛的人?
鹿舟的脑海里响起一阵嗡鸣。什么池明霄、魔修、生之大道……这世上的一切,他全都无暇关心。
只有方絮这个名字在他脑海中回荡。
就像裴景湛死后那段时间,他每晚的噩梦一样——每一次,他都看见裴景湛要说出,杀他凶手的名字,可鹿舟总是听不清,而后浑身冷汗地醒来,想起这个空荡荡的逍遥峰里,已经不会再响起他徒弟的声音。
这一次,他终于听清了,不会再挣扎着从梦中醒来。
裴景湛久久没有听见鹿舟的回应,抬起头来,却看见青年的唇已然发白。
“……师尊?”
裴景湛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微不可查的慌乱:“没关系的师尊,一个修士而已,我们杀了他,给我报仇……”
鹿舟的眼眶乍然红了。
察觉到眼眶发烫,鹿舟闭上双眼,两滴滚烫的泪珠,从眼角溢出。他赶紧撑住额头,不想让裴景湛看见。
手腕被一只温暖的手抓住,而后两臂被强行分开,鹿舟被迫着仰起头,流着泪与少年对视。美人垂泪,绷紧的脆弱宛如能击穿人的心扉。
安慰的话堵在喉口,裴景湛仿佛察觉到了心脏在激烈跳动,带来阵阵酸楚。
是怜惜,也是愧疚。对于修行多年的鬼王来说,这种情绪实在太渺远,又太刻骨铭心。
他猛地将鹿舟抱在怀里,一遍遍地吻去他眼角的泪珠,一遍遍地发着誓:“对不起……对不起师尊……我错了。这种事情绝不会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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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鹿舟遥遥望见了青山,便知道寻道门快到了。
与荒山野岭的乘风宗不同,寻道门山脚下便是富庶的寻道城。门派在北,城池在南,红墙碧瓦延伸出了一条半包围着寻道门的凡人经济带,傍晚灯火掩映,看上去极度奢华。
但在这奢华之下,三五不群、衣衫褴褛的难民排着队,在不被灯火照亮的地方,排队进入寻道城。不少人已经席地而坐,休养生息,不知道是已经等了多久。
然而这些人不像鹿舟他们之前遇到的难民,宛若行尸走肉。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希望。
一架马车停在寻道城门前,由于宗门标志被刻意遮挡,显得并不引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