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鹿舟手心里堆起一个小山丘,文秋欢呼起来:“这些够我们吃好几辈子啦!大师兄,我种灵植养你呀!”
鹿舟一言不发,只有微颤的长睫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心绪。
他受了太久不公的对待了,回应无条件的善意时竟然显得生疏。
“大师兄,你怎么不说话呀……给你果子吃,吃了我的果果,就不准再伤心啦啾!”
鹿舟接过灵果,轻轻尝了一口,满口俱是清甜。
好品质的灵果,他已经很久没尝过了。那些东西先要紧着师长,而后分给师弟师妹……也不能说全然没尝过,每当全师门都看不上果子的品相时,师尊会将那果子赏给他。
就算那果子已经被小师弟咬了几口,也是鹿舟这里不可多得的佳肴。味道不好,但果子里的灵气不能浪费。更何况他们宗门本就过得捉襟见肘,那半个果子便显得愈发珍贵。
但谁能没有私心,想成为比旁人更被优待的那个呢。
青年慢条斯理地咽下灵果,纤长的指尖轻轻抚过白色肥啾柔软的羽翼,微微勾起唇角:“好,我不伤心了。”
文秋高兴地在空中绕行了一周,回来时,鹿舟正取了药膏,在脸上涂抹。
狰狞漆黑的妖毒,在他的指尖下,显而易见地被驱散了。
一瓶药膏见底,那狰狞的妖毒已经散了大半。
之前留着这疤痕,是怕筹码赌不够清暄真人的心软,所以只能拼命加码。但现在没有必要了。
鹿舟看了一眼床边清暄真人的留音符。
清暄真人说,让鹿舟先在逍遥峰修养一段时间,份例仍旧按大师兄的来。他会给鹿舟请好的医修,全力治好他的伤。到那之后,他仍是执掌一宗的大师兄。
翻译一下,就是给他批了个病假,等病好了再回去被他们剥削。清暄真人对他那点残存的愧疚,消失得比鹿舟预想得还快。
很可惜,清暄真人的如意算盘不会实现。他很快就会发现,乘风宗的财政早已经紧张到,请不起什么好的医修了。
曾经宗门内弟子受伤,都是鹿舟豁出脸面去求请医修。不染尘埃的师尊与小师弟,走不通这条路。
文秋围着鹿舟转了好几圈,忽然变成人形道:“对了大师兄,你回来了,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少年拼命推荐自己,声音里掩藏不住焦虑与紧张:“我是只啾啾,只需要一个鸟巢就可以睡得很香啦!不会打扰你的。”
“可以……但发生什么了?”
少年圆溜溜的眼睛注视着鹿舟,竟然有些湿润:“这个逍遥峰它……它闹鬼哇!要不是为了等你,我早就跑了……”
鹿舟:“嗯?”
他在乘风宗这么多年,还没听过有鬼修敢擅闯宗门结界的。
他和文秋翻箱倒柜,在角落里找到一张驱除鬼修的符箓,贴在了门外。
·
那张驱鬼的符箓贴了几天,没见到一点动静。
文秋也觉得奇怪,但也只能再等等。毕竟那鬼也不是每日都会出现在逍遥峰——说不准大师兄回来了,它害怕了,就去别的峰头闹了呢。
鹿舟不置可否,只依旧带上面具,每日在逍遥峰上逛逛。作为一个行将就木的病鬼,他非常信守诺言,一步也不迈足主峰。
但主峰上的人就没有那么淡然了。
偌大一个宗门,忽然换了掌事的人,底下那些见风倒的杂役,都挖空了心思想着该怎么讨好新掌事,把过去做的错事一笔勾销。
林初霁造了几天的势,让人以为他会是宗主属意的下一任管事者,听说很是过了几天神仙日子。
只是清暄真人终究留有几分理智,知道林初霁到底几斤几两。他手下确实没有能用之人,便只能自己重新上阵,时隔百年后再次掌管起了杂事。
只是这掌事者,清暄真人看起来当的很不顺手,因为清暄真人来看望鹿舟的次数忽然多了。
清暄真人没钱请医修,又拉不下脸去求人医治,只能明里暗里探看鹿舟的病情。
短短几日间,清暄真人仿佛苍老了不少。
鹿舟:“……”
何必呢。
他只好熬了几个大夜,才勉强表现得满面病容,憔悴枯槁,说不了几句便要呕出鲜血来。
鹿舟僵硬的手指死死按着银面具,没有血色的唇吐出字字泣血,却毫无转机:“师尊若还记得,那日徒儿所受的戒尺,便莫要为难徒儿了。”
听闻鹿舟的话,清暄真人久久不能回过神来,沉默许久以后,喉咙里扯出一声拉长的叹息。
那叹息究竟是对大徒弟受了磋磨的愧疚,还是遗憾鹿舟不能好起来重回岗位,鹿舟也懒得去分辨。
——待在自己的峰头,听文秋聊八卦讲故事,没事种种花养养草它不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