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作为宗主,却操持不好宗门。这等事若是让弟子们知道,他这张老脸该往哪放?更何况,好不容易所有弟子都在宗门内,和谐宁静。在库房被烧后,乘风宗好不容易才恢复了这等安宁,若是因为年宴的小事,再次闹得不可开交,他实在是心力交瘁,没有自信再次将这些弟子们挽回了。
只是乘风宗的底蕴如今干净得很,池归砚要的那些灵石,他该怎么……清暄真人想了许多法子,却没有一个能解燃眉之急。
若是换成鹿舟在此,或许会有办法……清暄真人被自己的这个念头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身为师尊,怎么会觉得自己的能力不如弟子?
可转念一想,他只能无奈且悲哀地承认,在应对这些寻常修士都不屑一顾的俗务时,鹿舟拿出了令人难以想象的耐心与毅力。这些曾经被清暄真人忽视的努力,在危机来临时,狠狠给了清暄真人一记教训。
他口中发苦,过了许久,终于挪动了脚步。
云朵的阴翳遮住了阳光,天日逐渐有些暗淡。
清暄真人独自走出了主峰,叩响了逍遥峰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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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清暄真人的来意以后,鹿舟并没有犹豫多久。
青年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块熠熠生辉的上品灵石,捏在指尖,而后推给了清暄真人。
他温和地笑着:“宗门要举办年宴,身为大师兄,我于情于理该出一份力。”
清暄真人一点也没想到,鹿舟竟然会主动取出灵石。
他竟然显得有些局促,勉强笑道:“舟儿,你知道师尊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他顿了一下,视线盯着地面,声音沙哑地承认了自己的不足:“只是想来向你讨个主意。在类似的事情上,你的经验丰富些。”
他不是来问鹿舟要灵石的……这句解释哽在喉头,清暄真人却久久难以说出口。
或许他从前给鹿舟留下的印象,便是个不断讨要灵石的叫花子。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很难将自己再放在“鹿舟师尊”的高位之上。
“我知道。但我这里不缺灵石,正好也想和师尊谈一笔生意,便不用那么麻烦,想别的主意了。”鹿舟的指尖按在上品灵石上。清暄真人看得见那灵石的光泽,却不能伸手去拿。
鹿舟安然道:“逍遥峰地脉的掌控权,我想师尊应当不会吝啬。”
地脉。
独占的地脉是门派立身之本。鹿舟要走了地脉,与乘风宗分家的意思便很明显了。
清暄真人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异,而后化作悲哀。
“乘风宗终究,还是无法留下你吗?”清暄真人嘴唇有些颤抖,他很难想象自己是如何将这句话说出口的。
鹿舟没有纠正他话中的意思。
不是“终究无法留下”,说得好像乘风宗为了能让他留下,做出过什么努力似的。这个宗门从建成的那一瞬间,直到现在,一直在吸取着他的每一分血汗。
鹿舟只想离开,而非对乘风宗复仇,已经是涵养很好,很顾念养育之恩了。
鹿舟很了解他的师尊。解释这些,对于清暄真人来说,并不是能够信服的理由。更何况他也早已没有了与清暄真人交心的欲.望。
鹿舟轻笑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他又给清暄真人打了强心剂:“只是需要地脉的掌控权,以供做些事情罢了,我不急着离开。”
就算要离开,至少也得等死劫的事情解决了以后。
他这么说,清暄真人会顺势想到他背后,与他站在一起的旁人。他不知道裴景湛的身份,便会觉得自己指的是天机阁。
清暄真人望着他,眼中多了些陌生,转而化作欣慰。
他僵硬地点了一下头,唇角僵硬地勾了勾:“这倒也是。乘风宗何德何能,能留下一个天机阁的客座长老呢……舟儿真是出息了……”
他伸出手去,在灵石上方缓缓落下,眼看带着茧子的宽厚手掌,就要覆在鹿舟的手背之上。
就像许久以前,他习惯给予鹿舟鼓励的方式一样。
下一瞬,青年抽手而出,清暄真人的手稳稳包裹住了上品灵石。清暄真人望向鹿舟,若有所觉地叹了口气。
鹿舟轻轻吐出一口气:“这块灵石,师尊就拿走吧。若是不够,你再来找我要。”
事已至此,清暄真人不是地痞无赖,自然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再回来找鹿舟多要灵石。但他眼眶仍是微红,轻轻颔首。而后,没过多久,他便站起身,一个人离开了逍遥峰。
鹿舟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逍遥峰。
若是放在普通宗门,这也是个能够叱咤风云的元婴长老……
乘风宗强行跻身一流宗门的后遗症,明显地出现在了每个宗门人的身上。在这个意义上,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乘风宗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