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拢着被子坐起,看了眼外面没有下雪的天,半晌叹了口气。
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仿佛开始步入正轨,跟在丁宫正身边学习、给贤妃娘娘念戏剧、关注鱼浩身上的伤。
以及等待着凌凤宴的那场雪。
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将窗户推开条缝,看是否有雪飘扬。
窗外银白闪过,沐雨慕机械性要关窗的手一顿,倏而将窗推开,入目所及,一层薄雪。
下雪了。
呼出口哈气,看白气蒸腾,她冷肃着一张脸,穿上了袄裙。
到了宫正司,与其他姐姐妹妹打了声招呼后,她便问道:“今日可有要处罚提铃的宫婢?”
有女史哀叹,“有呢,昨半夜尚食局给送来两个宫女,说偷东西吃,被罚了三日提铃。”
号称八面玲珑,曾推沐雨慕出去查贤妃青簪案的顾典正道:“偏生今日外面还下雪,跟着她们走一遭,可要冻死个人。”
提铃乃是宫正司处罚宫女,最常用的刑罚。
被罚的宫女,要在一天中日头最盛的晌午,双手提着实心吊铃,从乾清宫门开始出发,经日精门、月华门等,在夜半十分再绕回到乾清宫前。
边走还要边喊“天下太平”。
而乾清宫,就是沐雨慕梦中凌凤宴昏倒的地方。
往常监督宫女提铃的,都是借来的太监,可后宫中宦官权势一日比一日大,挤压着女官的生存,自此丁宫正便不再让太监插手,都是由宫正司女官负责监督。
因而知晓要冒着大雪出去监刑,女官们脸色一个个都不好看,赶紧查看排班,是否轮到她们。
一查,松了口气,今日负责监刑的轮到顾典正了。
顾典正脸色难看起来,沐雨慕在心中数着数,一、二、三……
“哎呦,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怎么办呦,一到下雪天就开始疼起来了。”
她自顾自哀叹,屋里的女官没一个人搭腔,任谁和她相处时日多了,都知道她是个浑身长满心眼的人。
外面天这么冷,她们可不想出去,沐雨慕却反其道而行,她故意仿佛不经意般和顾典正对视。
顾典正果然捕捉到了她,来到她桌子前,好话不要钱的往外说。
好似将沐雨慕哄得晕头转向,从而答应了下来,“那好,今日便由我来帮顾姐监刑。”
受了委屈般,不好拂顾典正面子的沐雨慕开始准备起来。
一会儿要用到的提铃,命在宫正司负责打扫及打杂的宫女包上布条,又备足了热水,甚至还准备了条厚实的大氅。
一切准备就序,时辰快到了,她带着挨罚的宫女来到乾清宫门前。
乾清宫今日开常朝,从早上开到现在,刚刚散朝,陆陆续续有人而出。
因来得早,沐雨慕命她们在旁等候,自己则向内望去,是今日吗?
远远的,她看见凌凤宴恭敬地跟在一位大臣身后,低下了他一直以来都高高在上的头颅。
她抿起了唇,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第18章 起来别跪
《宦官折娇颜》/ 南珣著
大殿外,凌凤宴一声不吭地跟在他的老师,韩驰熙身后。
韩驰熙内阁重臣,为人古板,刚正不阿,头发黑白参半,整齐梳在脑后,看向凌凤宴的目光里,掺着刀子。
他冷喝:“彭玉!张忠的案子你既有证据,为何在我等上书陛下严惩司礼监太监时,不拿出来?”
“你可知,因你我们错过了多好的机会?”
文臣大闹,自有内阁在后推动,其中推手之一,便是韩驰熙。
陛下偏袒宦官,他们无可奈何,吃了一肚子气,如今听闻张忠在御马监动了手脚,陛下大怒,命陈直去御马监当了掌印太监,如何能不震惊后悔。
便有了今日大骂凌凤宴的一幕。
凌凤宴低垂着头,“老师,此番也只是宦官内调,陛下从未有过整治宦官之心,就算当时拿出来,也改变不了分毫,只会触怒陛下。”
“闭嘴!”明明韩驰熙因老迈而佝偻着身子,可无形中却将凌凤宴压制的不能喘息,他道,“别叫我老师,我没你这个弟子!”
曾几何时,名动北平的公子彭玉,是同窗心中攀越不过去的高峰,是老师认可的状元之才。
可仙鹤坠落泥潭,双翅染泥,费力挣扎,他们高高在上,轻飘飘说:“脏了,别要了。”
凌凤宴没有反驳,只是想嘲讽一笑,终究也只是微微牵动了一下唇角,道:“是,彭玉已死,不敢高攀。”
韩驰熙气得手抖,停下步子,指着他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凌凤宴拱手,“陈大伴清廉,有他在御马监,老、老师……您大可放心。”
说完,他挺直背脊欲转身离去,韩驰熙仿佛苍老了十岁,怒道:“彭玉,你当真要自甘堕落,和他们蛇鼠一窝、同流合污不成?你不记得你父亲对你的谆谆教导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