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拾起落在吴端肩上的一片小巧玲珑的银杏叶,夹在食指与拇指指尖转了转。想必,这棵银杏...对吴端特别重要。
“它是你过去亲手栽下的。”吴端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
“我?”何月竹手中一松,那枚银杏叶随风离开了。果然,他和吴端有些匪浅的渊源。
一时间他百感交集,许多话呼之欲出。关于吴端,关于他,关于吴端与他。
最后不知怎得,说了句最蠢的:“原来我上辈子也生活在这一带。”
“不是。“吴端对身边人的脑回路哑然失笑,“你栽下银杏的地方离这里相当遥远。只是我游历途中,将它带在身边。”
带在身边……何月竹默默瞄了一眼咬尾蛇形戒指,究竟还装了什么啊。
他围着银杏树踱步。
原来这世上,真有前世今生啊。
想到这是前世的自己手植,一种庄重的肃穆与亘古的超然笼罩了他。
不由想起那句“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可树犹如此,吴端仍然是那副模样。
他转了一圈回到吴端跟前,对方眼睑低垂,注视着他发上滞留的叶子,然后信手拂去。
何月竹下定了决心。
他朝吴端走近一步。
吴端微微后退半步。
他再走近一步。
吴端后背贴上了银杏树。
何月竹两手按在吴端身侧的树干上,想让这人再无路可退。虽然他知道对方想逃有的是办法。
心脏跳得飞快,仿佛山间奔跃的野兔。而吴端,只是沉默而寂寞地望着他。
何月竹抓紧手中鬼灯果,为了与吴端平视,他微微踮起了脚。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对我那么上心。”
吴端的沉默,让他肩上又积了几片银杏叶。何月竹同样沉默着,沉默着等他开口。
吴端目中异样的情绪越来越浓,最后他轻轻阖目消化,承认了:“是了。你反感吗。”
“为什么?”何月竹十分诧异,他不明白,慌乱地口不择言:“我为什么要反感?我真的很开心啊。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不对不对。不管我们前世是什么关系,总之我们能重逢,说明我们有缘啊。”
“...你今生倒是豁达了。”吴端睁开双眼。
“是啊——”何月竹用力点点头,“其实我一直很惶恐。不明白你为什么偏偏对我那么好。连老板都以为——”他忽然止住不说了,又换了句话,“现在看来我还是很幸运的,能作为你故人的转世,或者,转世后还能与你重逢。”
吴端忽然长长松了一口气,他整个人向后仰去,倚靠着银杏的树干。
他望着树冠,浅浅叹息一声,“又或许,你一点没变。”
何月竹把眉眼弯成月牙儿,“不管变没变,我都不会恨你的。”
吴端别过脸苦笑一声,“回去吧,更深露重。”
他往外走去,收起漂浮在空中的所有鬼灯笼。
“等等,吴端。我现在有好多想知道的事。”何月竹特别好奇,紧紧跟在吴端身后,就像蜜蜂围着花蕊嗡嗡飞,“上辈子的我是男是女?过得怎么样?什么结局?我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吴端被他缠着,似乎是故作神秘,“时机到了你自会知道。”
何月竹却不满意这个回答,他拉扯吴端衣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在撒娇,“你就告诉我吧——”
正好一头小飞虫从吴端眼前飞过,他想了想,答道:“你前世啊,是我亲手养大的。”
“哈?!”何月竹大吃一惊。
“嗯。从小带到大。”
“真的?”
何月竹五味杂陈。吴端对我那么好,原来真的是父爱…我说怎么他看我吃饭的表情那么像我爹。
“真的,我亲手养大…”吴端顿了顿,“的小虫。”
何月竹仍然惊得嘴巴大开,但比起父子冲击力竟然小了点。既然真的有轮回转世,有鬼怪神仙,那志怪小说里花鸟草木转生为人的故事,好像也有点可能。
真的有可能吗——
最后还是选择相信吴端。他默默咀嚼着这个不可思议的前世,问道:“...是什么虫?我这辈子惨兮兮的,上辈子难道是…蚕?”
看着如此轻信他胡诌的何月竹,吴端竟不知该如何圆谎。他强忍笑意,自然地揽起何月竹跃上山崖。
两人回到卧室落地窗前。吴端拉开落地窗,拂去衣上尘土,大步进了卧室。
何月竹一边跟进去,一边催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
最后快步到吴端面前,只见对方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了。他忽然明白了,“噢,该不会是跟屁虫吧?”
吴端却收了笑容,他正色道:“道友早前已经说出来了。——可惜没念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