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月竹趴在车窗上仰望他,“道长您说。”
道长望着他,神色凝滞好像要宣布神谕,开口却是:“今晚好好睡一觉。”说完便转过身去。
“好…”我也想好好睡一觉呀。何月竹摸摸酸涩的后颈,忽然意识到吴端的意思,“我们今天就能找到田田?”
“自然。”
何月竹精神起来,他立即下车,左顾右盼,十月秋收,稻田铺陈大片金色,不少农民劳作其中。“我们这是在哪。”
“救你熟人,要用最快的方法。”
何月竹揉揉肩膀,伸伸腿,握握拳头,“道长,有什么我派得上用场的,尽管交给我!”
吴端似笑非笑,“那跟我来。”
他走下农田,踏着田埂朝深处走去。何月竹连忙跟上去,回头喊他靠着车门抽烟的老板,“老板来呀!”
“不用带他。”吴端打断何月竹。
“哦...那带我是有什么安排吗?”
“因为我想带你。”
何月竹挠挠后脑,想不通道长的话是什么意思。环顾四野,麦穗翻滚,把他们包裹在金色的潮水中。说实话,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只觉得在群山的环抱下自己格外渺小。他又问:“道长,我们这是去干嘛?”
“去查那头小鬼。”吴端顿了顿,把‘鬼’字解释给他,“亦或是有执念难以释怀,于是无法转世的魂魄。”
何月竹一愣,往前两步追上吴端,“道长也觉得小招是鬼!”终于有人相信他了,何月竹不知为什么格外宽慰。但他又低落起来,幼儿园怎么会有鬼,还是那么小的小孩。
尤其想到田田真的被鬼缠上了。他心说,田田,你再等等,我来救你了!
两厢无话,两人一前一后往丘陵脚下走去。
沉默如晚风在两人间徐徐穿行,吹起麦浪,带着稻田的香。
“何月竹。”吴端走在前面,轻轻出声唤他。
“道长?”何月竹走在后面,凝视他的背影。
“你...”道长刚刚开口,又陷入沉默。他的发髻很松,晚风一吹便散了绺绺碎发。
“嗯?道长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
“你...过得好吗。”
“啊?”何月竹没想到道长会问这个。可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又偏偏很难回答。
要说不好,他四肢健全,耳聪目明,已经优于许多人了。
可要说好,倒也算不上多好。早年父母事故双亡,他吃着父母的死亡赔偿金长大。能读完大学是他从高中开始就每天辛苦打零工挣钱的结果,为此他牺牲了所有娱乐时间,这么多年老板是唯一的朋友。
何月竹想一笑搪塞过去,“我可倒霉了,吃泡面都经常没有调料包。每年生日愿望都是希望明年运气好些。”是真的。
“嗯...”
道长似乎被他的笑话逗得...逗得不开心了。就好像完全看出他其实过得很不好。
何月竹有些懊恼。不知为什么,对道长有种奇异的亲近感,仿佛两人是相识多年的故友。
结果正在打好关系的关键时候,自己又说错话了。
何月竹鼓起勇气,“但是今天我终于走运了。因为遇到了你,道长。”
“这对你,未必是好事。”
“...”何月竹沉默几秒,语气更加坚定,“不!你对我这么好,是我活到现在最幸运的事了。”
“好?”吴端反问,伸手抚摸两侧的稻穗,动作极轻,“这就算好吗?”
“当然!”何月竹笑道,“从来没有人像你对我这么好了。”
吴端似乎无声笑了笑,止住脚步,“到了。”
他们已经走到了农田深处的山脚下。
道长伸手描摹着眼前山峦起伏的轮廓,“这里有条地脉,可以借来一用。”
何月竹站在他身旁,随他手指方向看去,地脉什么的自然一概不知,只觉得四野渺渺。
吴端抬起右手,中指赫然戴着一枚形态似咬尾蛇的黑色戒指,轻声唤:“蛇。”
话音刚落,戒指居然动了。
何月竹揉揉眼睛,看那戒指越变越粗,首尾分离,摇身一变成了条活生生的小蛇。蛇又顺着指尖盘上道长手臂,越变越长,越变越粗,而刚一注意到何月竹,竟吐着松石青的蛇信朝他扑了过去。
何月竹“哇”得一声惨叫,双手挡在脑袋前。却没有预想中被狠咬一口,只见道长左手掐蛇七寸,将它牢牢桎梏,声音格外落寞,“...他不认得你。”
何月竹以为道长说的是:“它不认得你。”
于是对着蛇挥了挥手,“你好呀,我是何月竹。”
道长一笑,右手探入蛇口,好像在蛇肚子里掏找什么。
见这头蛇任吴端摆布的样子,入殓师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触感像冰凉的玉器,不敢相信这条蛇能行动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