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我的余日本就所剩无几了。
与其担惊受怕活在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死亡的恐惧中,不如自己选择结束的时间地点。
或许何月竹就是有一种“只要努力恳求,没有人会忍心拒绝”的特质,老罗不再阻止他去送命。终是一边叹气一边将何月竹带到了那座通往皇陵的洞窟。
老罗搬开遮掩的干草与木架,只见一块扁平的巨石横卧眼前,上面还贴了盗墓人粗劣的驱邪避鬼符。
他卸下上衣,往手上啐了两口唾沫,“来,咱们推开这块石头。”
何月竹挽起袖子,与他一咬牙将扁石推开,果然如地下室开闸般显露一条向下延伸的穴道。
“这就是盗洞…!”
盗洞深不见底,仅能同时容纳一人通过,边缘还有小罗留下的斑斑血点。
何月竹活动活动腿脚,长出一口气,“那就...送我下去吧!”
老罗给他递上盗墓人的锁套,“您先穿戴这个。”
这锁套看起来像曾经和田田吴端去魔法乐园玩“丛林飞渡”时穿的那套装备。——何月竹在试图让自己放松一点。可他当然知道,此去不是玩闹,怕是凶多吉少。
老罗将锁套另一端在洞中钟乳石上缠了三圈,“道长您下去之后解开锁套,回来时便顺着这根绳子原路返回即可。”
这是在暗示何月竹,他不会等他。何月竹能理解,“我明白。老罗,我在你家院子里藏了不少辟邪符,你不必担心被鬼怪找上。”
老罗一愣,“道长,对不住了。我向小罗的灵牌发过誓,今生绝不会再进斗了。”
“我明白。”何月竹想了想,从腰上解下司马媛交给他的邮筒,递给老罗,“老罗,还请你替我保管这支邮筒。若是我能活着出来,我便到余家村寻你讨要。若是三个月后我还未出现...你便打开邮筒,里面的东西,你该看看。”
老罗不敢收,“里面有什么...?”
“里面有一张字据。字据上所写,是你们余氏一族被灭门的真正原因。”何月竹闭了闭眼,“你若信它,便替我好好保存。你若不信,便也任你处置。”
老罗看出了道长眼中沉淀的重量,“道长,如此重要,您放心交给我保管?”
何月竹点点头,“我相信你。”
他顿了顿,温笑道:“其实我曾经认识一个你的同村人,她信守诺言,为了保守一个秘密,独自留守数十年。相信你也会如此。”
老罗热泪盈眶,双手接下,“我一定不负道长嘱托。但道长,您一定要平安回来。”
何月竹也已穿好了盗墓者的绳套,仿佛对自己说道:“上路吧。”
老罗深吸一口气,“好。”他让何月竹双手攀着自己,如放井绳般,将道长缓缓往下放去,
“...道长,看到盗洞边上的竹竿了吗?那是落脚点。”
何月竹点点头,攀着老罗与小罗留下的机关往下攀去。
顺着尘土飞扬的盗洞一路往下,他很快轻车熟路,便加快了下落的速度,老罗逐渐消失在他视野,井口般的盗洞也只剩一轮满月般的光亮了。再向下望去,黑洞洞的,根本不知尽头在何处。脚下逐渐传来风的流动,耳边也响起水声点点,下面果然是空心的。
何月竹心脏砰砰直跳,没想到有遭一日竟做了盗墓者。他回想起姐夫与他闲谈时提及“金世祖皇陵”,确实说过皇陵有被盗墓者入侵的痕迹,破坏了不少壁画古董,但万幸是大部分珍宝都未被窃走。
那时他还笑说:“难道只是去探险,不是盗墓的?”
垂直的盗坑到底,便是一条水平的通风管道似的甬道——都是老罗与小罗费大力气开拓出的前路。甬道迂回曲折、蜿蜒而下,仅能容纳一人爬行,小道士召出一张青光符咒作照明,四肢着地,往前方爬去。
除了那一点青色的光晕,盗洞中一片漆黑,小道士手脚长期匍匐在地,爬得接近麻木。可惜甬道里空气稀薄,还散发着陈年尸骨的腐霉味,他连喘气都是一种折磨。
越往深处,甬道越是粗糙,土层下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怪声,何月竹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潮湿土砾几乎要触到他的后颈,然而每次鼓起勇气回头,都不见任何东西。
何月竹想: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毕竟完颜於昭的皇陵可是有万人殉葬啊。
每每到提心吊胆的时刻,何月竹都情不自禁去想:若是无端在就好了...
可却又立即否决自己:想什么呢,绝不能让无端知道我来超度完颜於昭。
他太了解对方了,若是无端知道,一定一定会大发雷霆。
说着他便从怀里摸出半截木簪,握在手心化作修面小小刀。从榆宁离开时,他只带了这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