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不纠结了。
想必是道长与成澈也曾经放过这样一盏青蓝色的祈天灯吧。
然而无端望着他笑,“我也是。我也第一回见。”
程澈一怔:如果你也是第一次见,那我脑海中我们曾经一起放灯的直感,又是什么?
他鬼使神差似的抬手碰了碰道长的眼角,并无湿润。
可“印象”里,当祈天灯载着他们的愿望飞向天空时,无端会难得掉泪啊。
程澈目送那盏祈天灯越飞越远,忽然意识到若是就这样放它飞离,他一定会用一世去懊悔。
于是心中恳求道:最后一次,师父,我发誓这真的是最后一次。如果这次仍然没有结果,我便放弃。从此好好做“程澈”,只做“程澈”,与你渡过剩下的日子。
程澈沉沉闭眼,调动神识。
“阿澈?”
“...澈?”
身边人的声音逐渐淡去,隐隐约约,轮船的汽笛在遥远的海域传来。
程澈循声望去。
他坐在一艘随海浪摇摇晃晃的小渔船上,四下皆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好黑啊...
眺望远方,灯塔的光循环往复,指引归航的轮渡。
再看自己,左手抱一盏孔明灯,右手捏一架燃料用尽的打火机。
轮渡。
灯塔。
打火机。
是什么。
身后忽然响起了三弦的泠泠乐声。
回头。吴端在船舱中抚琴演奏。可程澈不懂,他亲手制的三弦,怎么忽然变得好破烂。
而吴端深黑死寂的双目时而看向灯火明灭的海岸线,时而看向,他。
程澈失了神。
吴端。从年幼懵懂的岁月开始,我便时常梦见有人为我弹奏这首曲子。不论我是程澈,亦或是成澈。
是啊,吴端。
潮水静谧,海风温柔。
乐声也如浪花抚桨,程澈湿润了眼,“我们应该永远留在这艘船上...哪也不去。”
吴端。我们应该留在这艘船上,哪也不去。
吴端。
我想听你唤我名。
吴端放下三弦靠在小腿边,偏首望着他笑。
他在唤他。
程澈倒吸一口凉气。
我怎么会才想起来。
我是——
何月竹。
第170章 两世都是我求婚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对付恶鬼吗,我全靠自己就进了结界。”
“其实...我靠的是直觉。”
“为你打磨木簪的时候,为父亲入殓的时候,许多许多时候......那种直觉都出现了。”
“无端,冥冥之中一定有什么在指引着我,指引我们相识相爱,指引我作出每一个决定...”
是啊。吴端。
原来是这样。
不论如何都无法捅破那层“窗户纸”,原来是我先入为主,那些记忆不仅仅来自过去,也来自...未来。
六百年前我没能识破的脑海里散落的、破碎的闪回,终于在如今,在你教我九宫六合,教我命理魂魄之后,被我连成一线。
我怎么才想起,我是程澈,是成澈,也是...何月竹。
何月竹睁开双眼,第一眼撞见的便是想见的那个人。
道长就坐在他床边,手中抓着他从未见过的漆黑丹药,似乎正要往他嘴里塞。
何月竹顾不上这些,情难自控,整个人扑了上去:“吴端!”
尚且是无端道长的男人手中一震,立即将他的长生不老药藏起,“阿澈...!”
他脸上的绝望与悲怆霎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近乎失而复得的狂喜,他拥住阿澈,“你终于醒了。”
滴滴湿润抹进了后者颈窝。
何月竹才发现对方脸上泪痕纵横,且眼泛血丝,他替无端抹去泪花,“傻道长,怎么哭成这样?”
无端一怔,他尊师重道徒儿绝不会唤他“傻道长”,会这样唤他的,是成澈。
难道他想起来了?无端却不敢问出口,只怕又刺激程澈脆弱的情绪。
“你...已经昏迷三天三夜了...”
“三天三夜...这么久。”何月竹轻轻笑了,摸了摸肚子,“我说怎么这么饿。”
无端看着徒儿依旧清澈见底的眼,却也能察觉其中沉淀了不知名的重量,“你感觉如何?”
何月竹笑起,“好多了。”
“看来是药方起效了。”无端揉揉徒儿脑袋,放他躺好,掖紧被角,“我去给你熬碗粥。”
何月竹点点头,望着他走开一步,又轻轻拉住他,“我要红枣桂圆枸杞粥。”
无端一愣,阿澈语速很快,他显然没听清。
何月竹红着脸躲进被子,放慢语速:“红枣、桂圆、枸杞粥。”
“好。”
目送道长下楼去,何月竹便躺在床上,闭眼调息恢复神志。
或许无端的新药方确有奇效。不过何月竹更相信他久病不愈...说不定就是积郁成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