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了室外微凉的大手探进被窝,抚上脚踝,程澈浑身惊颤,装不下去了:“道长...凉!”
对方笑意越来越浓,“凉吗?”那只手却已撩起他的裤腿,覆上温热的小腿肚,“那你不给暖暖?”
程澈膝盖夹住他乱动的手,从被窝里钻出脑袋,“道长早。”
“早。”无端倾身在他唇上吻了一吻。
程澈勾住他脖子吻回去,看道长穿戴格外正式,他问:“道长今日什么安排?”
“进宫。给皇帝求个祝祷。”
“去多久?”
“保不准。”
程澈还是第一次听他师父说“保不准”,“我和你一起去。”
无端摇摇头,“不行。”
“可是...”程澈撇撇嘴,“今日可是冬至...”
“正因冬至,你要留在观里。”道长理了理徒儿乱发,梳起半扎盘桓髻,“往年都是我给你准备汤圆,今年阿澈替我搓汤圆,可好?”
“好。”程澈拉住他的手,“你要回来。我会搓好汤圆等你回来。”
午后。
无所观袇阁后厨。
“哼...哼哼...哼...”
“哼哼...哼...哼...”
小道士一边搓着白汤圆,一边哼着小曲,身体随着节奏左右摆来摆去。为了方便打理,平日散在腰侧的后发也扎了个高马尾。
他沾满白面粉的手心躺着一枚小巧精致的圆团。圆得就像上元节的满月似的,程澈左看右看,格外满意。
又忽然灵机一动,抬起细毫,沾了黑芝麻汁,画上一道酷酷的冷眼,但嘴巴要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嘿嘿...”捏的就是他师父了。
只是一个汤圆下锅好寂寞,他又画了个眼睛圆溜溜的小团子贴住,当然是他啦。再点上两枚泪痣...
程澈搓着汤圆,忽然走神,有些恍惚,耳边莫名响起了:
“我头上怎么长包了。被成阿澈打了?”
“什么脑袋长包,这是你的道士发髻。”
“我要这个鼻孔长歪的。”
“什么鼻孔长歪!!信不信我——”
是谁在说话。
像是我和道长。
可我们...从未如此才对......
身后锅炉的水沸声让程澈回过神。他抬起面前摆满汤圆的木架,师父还没回来,准备先下一锅尝尝味道。
不过那面团道长与面团阿澈,他要留给师父。
“哼哼...哼...——咳咳咳!”
哼着哼着,腹部忽然猛地抽痛。突如其来的疼痛牵扯他的身子摇摇晃晃,一个疏忽便踩中了冬日结冰的浅洼。
脚底打滑,程澈整个人向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的盘自然也向后倾翻,上边汤圆如豆大的雨点打在他身上。
“啊...”程澈连忙去接,然而一个个汤圆如滚珠般洒了遍地,等他找到面团道长和面团阿澈,已经全沾了一层脏兮兮的泥巴。
“面团…道长......我...咳咳...”
肚子里仍然痛得尖锐,程澈支撑着灶台吃力站起,直到伏在池边咳出一滩带血的胃液,才觉得腹中好受许多。
他抹了抹眼角生理泪水,再看满地狼藉,“最近越来越严重了...”
刚刚那一笼把道长准备的汤圆馅全用完了,小道士只好提了小竹篮,准备出观去市集上买点新馅回来。
近年全国各处灾乱四起,各处都不太平,无家可归的人们聚集在洛阳城讨生计,今日也是同样,街道两侧“驻扎”了不少乞讨的流民。
见到一身道士打扮、看着又好说话的程澈,乞丐们立即扑上去,抓住他道袍下摆,“小道长,求求您行行好...赏我点饭钱吧...”
程澈轻轻拉开那些沾满尘土的脏手,试图不与他们过多接触。
然而越来越多的流民涌上来,堵着他不让他走,“道长慈悲,求您赏赐!”
程澈努力避开他们,“你们...最好不要靠近我...”
他的逃避一下引发了怒言:“切!就说你们这些道士根本没善心,嘴上吃斋念佛,背地里都一样是吃人扒皮的鬼!”
程澈握紧了手中的小竹篮,“不论怎么骂都行,但你们真的得离我远点。”
“不就是嫌咱们酸臭吗!”“人模鬼样,你也好不到哪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唉。我身上有——”程澈咽下了后两个字:
煞气。
他看得见,他身上缓缓蔓延的煞气肮脏污浊。就算闭上眼,也能听到煞气噪音轰鸣作响,就算捂住耳朵,也能闻到恶臭令人作呕...
他不由得又想起两年前,初次感知自己身上的煞气。
可能真被疏通了任督二脉,两年前和道长双修之后,小道士便功力大涨,又得到了道长赠予的木簪,程澈甚至能自己融会贯通,画些乱七八糟的新符咒了。
无所观里有不少残缺的古籍,道长介绍,都是几百年前有个混账皇帝下令把他们道家流派的书籍不分青红皂白全都焚之一炬,才导致许多经典古籍现在只剩下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