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停下脚步,看着未有山的远景,情不自禁呢喃:“未有山好美...咦,我怎么知道它叫未有山...”
西北狂野的雪景洗涤了他的心烦意乱,程澈叹了一声,在河岸边的小坡上缓缓坐下休息,看太阳沉沉坠入未有山。
近来发生了太多离奇,他已经无暇去想怎么会知道远处那座山名叫未有...
从七令观中逃脱之后,他便再也忘不了那日各位道长指责他的一切。
越是往深处思考,越是觉得一切都早有端倪。
“难怪我算卦总是出错。尤其算出吉卦,最后总会变成凶卦。”
“假如我真是煞星,一切都说得通了。每当算出大吉的卦象,客人便会朝我道谢,那么便会染上煞气。”
程澈越想心中越乱,掏出怀里的纸钱,引火点燃,为觉明烧纸。
觉明是他在世上除了师父之外,为数不多的交换过名字的人了。
“觉明...你师父说,你是被我害死的,真的吗?”
“可是...师父说了,我身上煞气已经干净了。”
“难道师父在瞒我...?”
“可我从没做过什么坏事,也没害过谁,身上怎么会煞气重重。”
给觉明烧完了纸钱,程澈心情平复不少,也明白自己究竟该做什么:不能再游历了,我得立即回观,问清楚师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玷污整道北方龙脉是怎么回事,迷惑皇帝祸乱朝纲是怎么回事,让他来踏罡步斗,以赐福为名,实则散灾又是怎么回事...
只是身上盘缠仍然不大够用,程澈支撑双腿站起,心说今夜中元,一定家家户户都需要道士超度。
过去半年他都是无偿超度、无偿作法,如今着急回洛阳,不得已得求客人打赏了。
他往小镇方向走去,越走越觉得不对劲,那通明的光亮,似乎不仅仅是街道的灯笼烛火。黑烟滚滚往天上飘去,岔流镇分明是火光重重。
“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怎么起火了…?”
小道士立即往小镇赶去,只见沿街下去一排熊熊燃烧的房舍,屋前好几口从火场逃出的幸存者。其中不乏在早前帮他说过话的人儿。
“是他们。”程澈倒吸一口凉气,难道真的怪我。
程澈面如死灰,母女俩坐地抱头大哭,围观路人叹息道:“是不是烧完纸不灭火星,这下好了一整排屋子都没了。”
“这该怎么办啊...我的全身家当啊——”
“我爹还在里边,他腰坏了…下不了地…”
“我儿子也还在里面!!”
程澈下意识要冲入火场,然而又止住脚步,“不行,若我真的是煞星,进了火场反而...”
他抽出发上木簪,在手中变为笨拙的修面刀,身后立即浮起一道白底青字的符咒:
“顺天行道,化现渺冥。”
“太上敕令,龙飞雨行!”
“雨来——!”
只见云雨在众人上方缓缓聚起,围观人见状皆大喜过望,“这、这是祈雨?!”
“有救了,这下有救了!”
力气源源不断从程澈体内被抽走,程澈尽全力高举手臂:“雨来——!”
然而他终究不如他师父,明明已经用尽全力去施法,却只下起零丁小雨。
程澈也无能为力,毕竟漠北一带本就少雨。
然而百姓急切道:“道长您再加把劲啊,这点小雨还没落地就干了。”
“道长,我父亲还在里面,您千万要救救他!”
“道长快祈雨啊!”
也有人冷嘲热讽:“告诉你们别指望这道士了。不找他算卦还好,找他算卦就倒大霉。”
程澈一怔:
怪我吗,真的怪我吗。
他不断质疑着他自己。
眼看濛濛细雨逐渐式微,他一咬牙,心中默念道:“以我一年阳寿为代价。”
言出法随,身体里的一部分鲜明地被抽走,雨水果然大了不少。可对于这场大火而言,仍然是杯水车薪。
“雨大了!”
“这不是能下大雨吗?!”
“再大点!快再下大点!”
“道长,道长,只有您能救我父亲了!求求您继续施法!”
“道长!”
“道长!”
......
在无数声殷切的急切的“道长”中,程澈已经头晕目眩,他仍旧高高举着酸痛的手臂施法,余光里那个老婆婆跪地大哭。
她们都是好人,是很好很好的人。
余光里大火汹汹,吞噬了他的雨点。
是怪我吗。是怪我吧。
程澈咬紧牙关,吼出,“五年!”
霎时间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岔流镇几乎从未降下过如此瓢泼的大雨。
大火瞬息被浇灭大半,围观人立即冲入屋中抢救。
小道士则彻底被抽空力气,呆呆跌坐在地上。视线边缘一片一片泛着花白,他看着有人背出了老人,吃力笑道:“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