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眼前已是一座萧瑟如废墟的榆宁城。丛生的荒草有一人之高。房屋倾颓破败,以断壁残垣形容也不为过。
而遍地早已凝固斑驳的血渍上,错落散着积灰的森冷白骨,看上去,像是死了数年之久...
纵然早已知道榆宁人都成了恶鬼,无端还是难以置信。他走后不过短短半月,榆宁竟已城破,金人入关屠城。而成澈...
——不行,我得找到成澈的下落。...哪怕是尸骨。
刚一起身,便从不知何处冲出一群的乞丐将他团团围住,“喂,别动!你哪来的!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无端一听这些外地音调便知,他们是从其他地方逃难来榆宁的流民。
他开口就问:“你们有没有成澈的消息。”
“成澈?”为首者一愣,“你说的是榆宁关的成澈?”
无端抓住一丝希望,喜形于色,“是他!”
流浪汉却也高兴大笑,“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成澈啊?”
无端一愣,怎么这些人的语气那么诡异。仿佛“成澈”这个名字是某种茶余饭后人尽皆知的笑谈,他顿时青筋暴起,揪起那人领子,“你什么语气!”
拾荒者的同伴立即冲上来阻止,“喂,你干嘛!”
无端却没有放手,他的愤怒足以吞人,“说清楚。”
“干嘛啊,天底下都知道!成澈现在可是受尽皇帝万千宠爱,搞得那蛮人都没有立后!”
无端不明所以,不知这人在说什么胡话。咀嚼后猛然耳鸣轰响,浑身震悚,“皇帝...?蛮人...?现在是...什么朝代。”
“什么啊,你疯了吧。”乞丐怒道,“现在是大金朝!”
金?!
完颜於昭居然已经称帝登基。
无端余光扫过榆宁,纵然满目疮痍、樯倾楫摧,可瓦砾门窗那样破败陈旧,分明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我怎么才发觉。
道长再也抓不住那人,他双目已是空洞无神,甚至填满了恐慌,“榆宁城破,到如今多少年了。”
乞丐们异口同声:“十年啊。”
“十年?!”无端一声诧异,面如死灰,连连后退、连连摇头,“不...不可能...十年...?十年...!”
他冲向前抓住拾荒者肩膀,咬牙切齿,近乎威胁,“你胡说什么!怎么可能已经整整十年!”
“那你以为是几年?你看这榆宁城,像是刚刚屠城吗?”对方的语气仿佛他才是疯子。
无端环顾榆宁城,再也说不出任何:
是啊,这杂草都这么高了...
他几乎无法呼吸,捂住双眼,颤抖跪倒在地。
仅存最后一丝理智让他恍然大悟。原来蛇毒狠烈,哪怕榆宁全城的魂魄医好他身上蛇毒,也要整整十年。
——“你要回来,我等你回来。”
那,他究竟让成澈等了多久。成澈究竟等了多久。
这是他绝不能细想的折磨。无端只知道自己的悔恨无以复加,恨不能剜出双眼,“阿澈...阿澈...对不起...对不起...我耽搁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双手垂下,他目光已经涣散。麻木抓起一抔岁月留下的土,又放他们溜走。他不会知道十年前就是在这个城心,成澈被榆宁人的口水与谩骂吞没。
拾荒者见他一个大男人跪成这副毫无尊严的模样,“怎么?你有亲人在榆宁?”
无端看着那抔土被风吹去,骤然握紧了拳头。
——“不论多久,我都等你。”
成澈...一定还在等他...
他要去找他。
他连忙踉跄爬起,几乎祈求,“你说有成澈的消息,那他在哪?”
乞丐看无端时而暴怒时而哀求,无异于疯癫,又看无端仪表堂堂,五官不凡...忽然动了脑筋,“行啊,成澈的事咱知道的多了去了!但你得先把爷爷老二舔舒服了...”
无端当即怒不可遏,恶狠狠磨着后牙。阿澈已经等了他那么久,这些人竟还要耽误他们的时间。——他只是愤怒这个,只是愤怒这个。
他抬起手,巨蛇当即扑起,化作巨蟒将在场五个乞丐死死缠绕。
在乞丐的哀嚎中,道长沉下声,“说不说。”
乞丐已经面色青紫,“说、说、松一松...求神仙松...”
无端动动手指,蛇便松了一松。乞丐们连忙跪地求饶,把知道的事全倒了出来。
“成澈在长安!”
“皇帝给成澈修了座特别派头的高楼,你在长安外围都能看见那座楼阁的影子!”
“宫里出来的工匠说,楼里面装满了天底下的宝贝,可围楼池子却一条鱼也没有!——因为装的全是化骨水,一碰,骨头都融了!”
“说是防止有刺客暗杀成澈!毕竟现在全天下汉人没一个不恨成澈!”
“神仙啊,我告诉你。皇帝已经好几年没上过朝了,就没日没夜和成澈在楼里寻欢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