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只能把他搂进怀里,“不急。你考虑七日,再给我答复。”
成澈轻轻推开他,“不考虑了。我们今日就启程。不论往南还是往东,我们先启程离开岔流镇。”
他知道他不能考虑。一旦犹豫,就再也走不了了。
“……好。那你先去小睡一觉,日出之后我们就收拾东西去驿站。”
“嗯...”成澈稍作犹豫,便做出了决定,“不睡了。”他深深呼吸甩掉疲倦,挽起袖子,一副精神十足的模样,“我去收拾行囊。”
无端愣神,他不敢挑明,成澈越是这样强撑,他越是看得出那份忐忑与纠葛。
他大步上去,接过成澈手中的布包,“我帮你。”
成澈回首凝视这间一眼便能看遍全局的屋子,对他而言,这早就不是客栈的临时住处了,是他和无端整整两个月相濡以沫生活的小
如此草率就要离开,竟也有了许多不舍。
窗边悬束的干花,是有一日无端为他采来的入冬前最后的野菊,他亲自晾晒,挂在窗边。
桌上的木屑与划痕,是他雕刻木簪木扣、木偶道长、木偶阿澈留下的痕迹。又想起有一次,无端在桌上就把他给要了。
角落堆放的杂物,有他打发时间的闲书杂玩,有无端的行当工具,层层叠叠,早已不分彼此。
他轻轻摘下干花,仔细擦拭桌子,挑选可留的杂物。
好想把一切全都带走。把承载他和无端新婚两月甜蜜浓情的一切全部带走。
可终究他无法带走全部,该留下的只能留下,最后怕是由客栈小倌善后清理,丢往不知哪个炉灶当柴火烧了。
恍惚中,无端忽然从身后环住了他,“舍不得?”
“舍不得...有太多带不走了。”
“但...你可以带走我。”
成澈闻言浅笑,“嗯。只要带走你就够了。”
眼前却又闪过那么多满心期盼等夫君归家的日日夜夜,那么多摇摇晃晃床榻上的相互依偎,那么多谈笑打闹取乐嗔怪...
他落下一滴不舍的泪,“往后...还能回来吗?”
“只要你想,我随时陪你回来。”
“...真的?”
“嗯。”无端拉起成澈的小指勾了两下,“拉钩。”
成澈勾着他向后吻去,“拉钩。”
两人最后收拾出的行囊相当简单,一些过冬衣物,一些简单干粮,一些必要器具,一些揣着也不碍事的小物件。
譬如那头上长包、那鼻子长歪的两个小木偶。
合上门的最后瞬间,成澈看到他们的影子在屋里来回穿梭,一情一景,就像寻常人家的寻常夫妻。
可究竟什么时候,他们才能真正像寻常夫妻,有一处稳固的安身之处。
两人退了房间,并肩走出客栈。驿站就在客栈不远处,不出几步便是。
清晨第一抹日光刚刚划破天际,街上完全不见人影,成澈干脆摘下帷帽挂在身后,手指渐渐勾住了无端,最后又变为紧紧环住他胳膊。
却发现道长的身子好像在抖。
“无端...?你在发抖?”
“不是我。”无端按住他的手,“是脚下。”
成澈也发觉了,原来是岔流镇的泥土地正连连颤抖。
伴随大地震颤而来的,是一阵密集的马蹄声。
无端把成澈拉进了内道,“小心。”
耳边有疾风呼啸而过,一匹红鬃快马直接奔进了驿站大门。
“这么急。”成澈心里咯噔一下,是八百里加急的快马。
从榆宁方向而来。榆宁一定出事了。
往后为数不多的日夜,成澈时常会想,为什么那天,那匹快马偏偏就在他们面前冲进了驿站。
明明他们在屋里缠绵犹豫了那么久,明明他们只是随意挑选了一个出门的时间,明明...明明他们就快要抓住那期许的未来了。
可情劫已经开始。
于是不幸降临得恰到好处。
于是未来戛然而止。
远远地,驿站里传来一声模糊的高呼:
“乌仑叛乱——!!”
两人几乎是同一瞬间停下了脚步。
是无端紧紧握住了成澈发抖的手,“阿澈。”
成澈嘴边仍挂着那抹温笑:“嗯?”
“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成澈平淡的语气仿佛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无端轻轻放开他,“无事。”
嘴上掩饰,两人却都无法再迈出任何一步。
一时间,气氛静默如死寂。
直到又有一匹黑马冲出驿站,往下一个关口奔去。
成澈知道,马匹奔向的地方,是中原。
他拉了一把道长衣袖,话中带笑,“快走吧!再不走,怕是没马车了。”可他们明明是今日第一批客人。
无端把他牵起,也若无其事般笑着,“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