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动脉鲜血铺天盖地、喷涌而出。甚至飞溅几滴在成澈身前羊排上。
成澈怔怔看着面前那两滴,腹中再度翻江倒海。而整座围场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这场丧心病狂的活人斗殴,竟如火星般点燃乌仑草原的热情。
那战败者似乎仍有一口气,却因喉管泡在血浆中,已经听不出他在说什么了。
又或许,他的语言成澈本就听不懂。
先前那几个乌仑大汉又聚了上来,架起准刻什部汗王四肢,行去的方向竟是敖包燃起的烈火。
“等等,他还活着——”成澈着急站了起来。
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尚有一口气的准刻什部汗王被直接投入烈火,发出了最后一声惨叫:
“妈妈——”
这是成澈到达乌仑之后,唯一听懂的一句草原话。天底下,人们呼唤母亲的音调,到底是一样的。
虽说成王败寇,但何至于此啊。何至于把活生生的人逼到这个地步啊。
成澈难以言喻心中的悲哀与不适,双目不由自主渗出眼泪。
“哎呀——这家伙大意了。”司马况叹气。
完颜於昭笑着:“贵客赌输了啊。不如...上去顶替那准刻什部汗王继续?”
“什么?!”在座榆宁人皆浑身震悚,齐刷刷看向完颜於昭,包括成澈。
只见汗王双眼眯着,偏头仍是那抹亲和的笑容,“哎呀。说笑的——”忽然看向了成澈。
“哦、哦,玩笑啊。”司马况冷汗都湿透单衣了。
完颜於昭盯着成澈湿润的眼,久久不语。表情仍是温笑,却若有所思。
成澈被看得浑身不舒服,才想起自己仍然站着,连忙坐了回去。
完颜玩味笑道:“看来诸位贵客喜欢这出,不如下面让喀和部汗王与葛仑部汗王再比试一番,看看又是谁胜谁负。”
成澈一震,他再也不能忍受刚刚残暴的一幕重演。于是念头一动,站起身,朝完颜行礼,“汗王殿下,不才自请为汗王舞剑一段,以昭礼尚往来。”
完颜支颐,“噢?贵客的剑舞,本王也想见识见识。”
他说了一句乌仑语,意思是吩咐下人将佩剑还给成澈。
成澈缓缓走下高台,接过佩剑,踏入刚刚厮杀留下的满地血泊中。
他深深呼吸,进入肺腑的是鲜血的腥气与准刻什部汗王焚烧的焦味。
只能揉揉眉心,试图将那些糟糕的味道挥去。舞剑,讲究人与剑与天地自然合而为一,这样污浊野蛮的泥沼,根本不可能舞出畅意如融融雪水般的成家剑舞。
可他愿意一试。
他将长剑平举身前,缓缓抽剑出鞘。
遍地淤泥,他只能眺望着当空明月。
心中所念所想的,是在遥远的榆宁等他回去的那个人。
再度呼吸,他又回到了数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春三月,桃花瓣纷纷扬扬,日光清浅如池,他在无所观后院,在心上人注视下舞剑一曲。
于是,他舞起剑来。
成氏一族的剑法历史悠久,早在成家入主榆宁前便成体系。剑舞,则隐去了剑法中攻击的、侵略的招式,全然展现中原的文韵与柔美。
所以当明月的晖光倾洒成澈的剑尖,你会发现他的剑锋从未划破月色,而是与之共舞。
可乌仑人看不懂这些,只觉得成澈一人表演,不见鲜血、不见呐喊,根本索然无味,于是那些围着祭台的乌仑人便各自散去了。
成澈毫不在乎,因为他的剑,本就不是为他们而舞。
飞鸦掠过当空,投下一层薄薄阴影。
夜色朦胧的草原盆地,火光摇曳的乌仑祭台,成澈棕黑色的长发牵着红色发带绕身飘动,月白色的长衫衣摆在月下翩跹。
他步伐轻盈,分明足踏血池,却没有一滴溅上他的衣尾。
又舞得畅快,那扬起的尘土、飘动的飞灰,丝毫追不上他的影子。
他是这浑浊肮脏间,一尘不染的澄澈。
榆宁众使者皆陶醉其中,连连拍手为成澈叫好。成家剑舞,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却听一声出人意料的震响,完颜於昭竟从高台上一跃而下。
他高高抬手,便有乌仑大汉抬上来一把将近一人高的重刃。那重刃通体墨绿,花纹繁复,完颜於昭单手将它握起,丝毫不避成澈的剑锋,冲进了剑舞的范围,势要攻击。
“成公子——!”
在场榆宁使者皆大惊失色。
成澈同样一惊,连忙下腰躲过完颜迎面而来的重击,那呼啸的风声擦着他的面门而过,重刃刀面上的擦痕清晰可见。
这把阔刀实在巨大,完颜於昭的力气更是骇人,仅凭刚刚那一击,恐怕能直接斩下马首。
成澈连连闪避,“汗王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