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一声清脆的“叮──”,他周身泛起青色的薄罩,将落在眉心的斩骨刀一下弹反击开。
恶鬼被向后击倒,又立即如牵线木偶般立了起来,它不需要斩骨刀,只空手再度朝何月竹迅疾而去。抬起的右手,是本能般掏向何月竹心脏。
“吴端……”
何月竹伸手想够爱人朝他抬起的手。
刚刚向前一步,后腰窝即警告般隐隐作痛。而眼前骤然升起一道青色火墙,焰光蔓延,刹那间便将何月竹包裹在柱形的屏障中。
何月竹才回过神来,他向上望去,青焰的屏障不见边界,将他牢牢圈在狭小而安全的圆形界限中,而吴端的影子停在火墙外,仿佛耐心等候般静静伫立。
“不,不是吴端…”
何月竹走向恶鬼,与它们隔着青焰对望。赤色的瞳孔灼灼燃烧,苍茫白发在火光中飘摇。这不是他的吴端。可为什么,还会为之动情。
完颜於昭的声音打断了何月竹的遐思,“躲着也罢…我会陪你耗下去。”
耗下去。
何月竹很快明白了完颜的意思,这个屏障能护他周全,可是如果他哪也不去,终究也会因为长期留在完颜的结界里而被稀释成恶鬼。
进退维谷,何月竹实在太累了。身心俱疲。
他后退两步抱膝坐在地上,火光对面爱人残酷而陌生的目光让他害怕,只好埋头于双臂之间。
我不想变成完颜於昭的一部分。绝对不想。
他摩挲着缠绕左手无名指上的蛇,而口袋里两截断簪压迫在小腹,这便是吴端给他留下的全部。
吴端,我想决定自己的结局。
而他已经作出了决定。
于是站起身,朝着青焰迈去。哪怕是杯水车薪,哪怕是螳臂当车,哪怕没有任何意义。
“吴端…这次,我来救你。”
每走一步,腰窝都传来阵痛,好像有人拉着他的脊骨,想把他硬生生拽回原地。
何月竹无奈停住脚步,右手探进衣里,轻轻抚摸后腰的符文。
“谢谢。”
“但是,我已经想好了。”
他走出青焰的屏障,看着那具满发雪色的行尸走肉,没有丝毫害怕。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紧紧拥住。
熟悉的轮廓,熟悉的弧度,熟悉的体温,一切都是他熟悉的。只有躯壳中的灵魂,无比陌生。
何月竹仰起脸,望着恶鬼赤红的双眼。他想救吴端。
童话里常有的魔法与奇迹,真挚的眼泪,缠绵的吻,动情的呼唤,便能从恶魔手里带回爱人的灵魂。
他含着泪水轻轻吻了吻爱人唇瓣,“吴端...你还在,对不对,醒一醒。”
可终究不是童话,何月竹终究不是童话的主人公。
在完颜的声声讽笑中,白发赤瞳的恶鬼抬起双手,一把掐住何月竹的脖子。
何月竹的呼吸瞬间停滞。
没关系,我一定会救你。
他轻轻覆上吴端的手,多少次,他也像这样轻轻覆上。然后吴端会回握他、抚摸他、牵住他。
他朝着躯壳里的恶鬼说话,声音被掐得断断续续:“你们是...榆宁的亡魂...。怨恨成澈...一千年,折磨吴端...一千年。”
“如果...杀了我,你们就能放下执念,就能放过吴端......”
恶鬼掐他的力度持续加紧,何月竹终于再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用仅剩的感官触碰日思夜想的这双手。感受手背的青筋因施力而越发明显,手指仍然节骨分明。不知为什么,脑海中最后浮现的是第一次见面,吴端握住了他犹豫不决的手,“无所观道长,吴端。”
从此命运开始抵死交缠。
何月竹轻轻合上眼。
呼吸、心跳、温度。
活着的证明,吴端眷恋的一切,都随着意识被完全带走。
*
花瓣落在脸颊。
何月竹揉了揉眼,望见漫天紫藤花绽放得无比绚烂。鹅黄的日光在花簇间穿行,雪青的薄瓣瀑布般垂下。
花影浮动,千叶鸣歌。
“好美啊。”他轻声感叹。
“是啊。好美。”吴端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何月竹循声看去,才发现自己正枕在吴端膝上。
他抬手抚摸日光辉映中爱人的眉宇、眼角、唇瓣,不知原因落下泪水。
声音很轻很轻,就像害怕搅碎一场泡沫般的梦境:“吴端,我好想你,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吴端紧紧握住他的手,贴在胸口,“我也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何月竹勾唇温温笑了,笑着笑着扑在爱人怀里,放声嚎啕大哭,“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你走了,所有人都走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吴端抹去爱人眼角抹不尽的泪水,他的笑苦涩而心痛,“傻瓜,我一直在你身边。从未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