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费了很大劲才发出声音,“吴端...你还活着,对不对...?不要抛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三弦声止,像是吴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也是哽咽的,“我怎么舍得抛下你。”
“那你回来...你回来啊!”何月竹喊出声,瞬间惊醒。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手中紧紧攥了一夜的断簪、指上咬尾蛇戒指、以及墙上那幅“愿逐月华流照君”。
是梦啊,果然是梦。
窗外已是清晨。早春的晨光带着一股清新的芬芳,似轻烟如飘雾。他才想起,可能是阳台那株结香花开了。
明明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了,它怎么还会开。何月竹在被窝里苦笑一阵,结香花同心连枝,寓意祝福爱情。他去年栽下,便是盼望花开时往无所观插上一束。
可他的爱情,在今年春天永远结束了。
何月竹拖着浑身是伤的躯壳爬下床,今天是老板动手术的日子,他答应要去看望的。
他买了一捧康乃馨,一提果篮,来到病房时,吴老四已经在护工帮助下穿上手术服,在做最后的术前准备工作了。
何月竹真真切切感受到,老板真的被病魔折磨得不清。那个意气风发的吴家老四,今天形容消瘦,几乎只提着一口气了。
吴老四打量何月竹脸上的淤青,虚虚笑了,“你干嘛去了,和人打架了?”
何月竹摇摇头,给老板打气,“别说这些了,老板,你马上要动手术了,养精蓄锐!”
吴老四也没有精力再问,他躺上转运床,即将进手术室。
见何月竹一路跟着,吴老四抬了抬眼皮,“小何,我妈还活着的时候一见我就骂我,说我不找人传宗接代,老了肯定孤苦伶仃,没人送终!我真没想到,会招到你这么好的员工。”
何月竹笑了笑,“老板,其实我们的缘分可深了,都能说到你的太爷爷。等你出来,我讲给你听。”
说着,吴老四已到了手术室门前。他将恍惚的视线从走廊冰冷的白炽灯投向何月竹,露出一道颇有精神的咧嘴笑:“这样吧。等我出来了,就认你做干儿子!你可别嫌弃我啊。”
何月竹点点头,目送他进了手术室。轻轻喊了声:“爸。”
“手术中”的红灯高高亮着,数个小时里何月竹坐在门口长椅上寸步不离。大多时候他双手交叠支着额头,祈祷手术一定要顺顺利利。
他想,老板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化险为夷,平安出院。
一直到红灯熄灭,医生推门走出,何月竹的希望都没有动摇过。
他冲上去,往里面探了几眼,又压低声音问:“医生,手术结束了吗?情况怎么样?”
医生双目写满了疲惫,他看着何月竹,“你是?”
“我...我是他员工,不,我是他儿子。”
医生闭了闭眼,“噢...你拿着他的户口本和身份证,去隔壁那个一楼行政大厅,填一下死亡证明。”
何月竹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医生看了看手术室里头,摇头,“他没下来。”
何月竹脑袋一片空白,向前扒住医生的褂子,从手指到声音都在颤抖,“不是...医生,病危通知书呢?怎么这么突然?!”
医生推开他,“风险书、病危通知书,病人进手术室前就自己签过了。他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手术风险很大,只有三成概率能成功。做手术是死,不做手术也是死!我还以为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说完医生便走回手术室去,“遗体先放太平间了,等流程走完了就能送去殡仪馆。你尽快吧。”
听到“殡仪馆”三个字,何月竹才如电击般反应过来:“我...我...殡、殡仪馆...老板....我...”他连连后退,直到后背贴上了医院走廊贴着的健康科普贴画。退无可退,他一手捂住嘴,一手攀着墙壁,往电梯间走了几步,又停下,愣在原地。
“怎么会...不可能....怎么会...”
空无一人的医院走道,除了手术室深处传来的医疗设备运行声、何月竹艰难的喘气声,一无所有。
却忽然响起一声:“怎么不可能?”
完颜於昭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眼前。
何月竹抬起眼,已然浸在极度震惊与悲痛中,一句话都说不出。
“你在这里,他很难不死啊。”完颜於昭侧身弯腰,看着何月竹满面绝望悲戚,满意发笑,念出那两个被吴端瞒了又瞒的字眼:“灾星。”
何月竹呢喃重复:“灾星...?”
他尾音的不解,以及呆滞的木头模样让完颜恍然大悟,“你竟然不知道!”恶鬼捂腹狂笑不止,“那道士难不成没告诉你?他竟然没告诉你!”
“没告诉什么...?”何月竹仰起头,完颜於昭却已经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