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月竹嘟嘟囔囔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只好把鼻尖埋进臂弯里躲着。心中狠狠敲自己脑瓜:怎么就和他姓了!
吴端把何月竹脑袋揉得前后摇晃,“慢慢想。”
靠!你怎么还停在这个话题!何月竹不得不干笑着扯开:“哈哈哈...看来经历昨晚那些事,吴家人关系好了不少啊。”
楼下的欢声笑语还在继续。劫后余生总是能让人放下成见,享受生的喜悦。
他能想象世珍坐在主位,慈祥笑看子孙们谈天说地,想必餐桌上氛围惬意无比。这样久违的天伦之乐,可能她也十分怀念吧。
世珍的声音响了起来,“镇坤、镇英、镇军。”当她开口时,没有人再说话。她将在场所有子孙的名字都呼唤了一遍。
“今晚,我们能一起吃这顿饭,我真的很高兴。”
“尤其看到你们,终于,终于不吵架了......”
“从今往后,我们吴家的路不好走了。你们一定要相互扶持,相互帮忙......”
“我......我也会......一直、一直守着你们。”
“好了好了、不说了,吃菜吃饭。”
世珍说完这番话便沉默了,餐桌又重新热闹起来。
何月竹笑了笑,“真好啊。吴家人放下矛盾,那些魂魄也被超度,真是大团圆的结局。”他往身边爱人唇上贴了贴,“你最辛苦。这是犒劳。”
他望见吴端愣了一瞬,而后眼中迅速闪过一片赤红。
“咦?”何月竹歪歪脑袋。他错看了倒映在吴端眼底的夕阳吗。
而后者按了按晴明穴,看向别处。爱人的忽然调皮总是让他的心动来得猝不及防,可仅仅是瞬间的失神,就让“它们”找到了机会呼之欲出。
而他的爱人还在状况外。想着:诶…吴端怎么不亲回来。
就在此时,楼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撕心裂肺:“奶奶——!!”
整栋楼瞬间沸腾,又迅速陷入了死寂。
何月竹往前倾了倾身体,想看清发生了什么。
而吴端抬头望天,轻声说:“她走了。”
何月竹在嘴边重复一遍,惊异道:“世珍她...走了?”她去世了?
吴端点点头,“但她会成为吴家的福泽,从此庇佑着这个宅子。”
何月竹顿时垮了下来。终于明白了世珍的意思,想为吴家再做些事,原来就是成为子孙新的、也是唯一的祝福。
他闭了闭眼,百感交集。而后把自己塞进吴端怀里,感受对方的温度,“我会送她最后一程。”
后来,何月竹在世珍停尸的灵堂里忆起除夕那天老板把他骗上岛,仿佛命中注定的宿命感,一切绕了个圈,又绕回了原点。
真应了老板的话,所谓出差真的成了出差,除夕夜带来积灰的工具竟真的派上了用场,而且对象还是老板的母亲。还真是一份事关重大的沉重工作。
何月竹为老人细致入微地擦拭身体,为她一绺一绺梳好发髻,为她修剪指甲、妆点打扮,让应该干净的地方干干净净,该有血色肉色的地方都泛起颜色。
入殓师,拥有让生者恍惚,让死者停驻的魔力。
世珍入棺时,看起来比生前还要整洁端庄。而那尊银烧蓝累丝方奁静静放在世珍耳边。
——随着老太太逝去,方奁的争夺终于也落下帷幕。所有子孙无一例外赞成将这尊方奁作为老太太的陪葬品,陪她一同进入吴家祖坟。
感谢她为吴家操劳一生,感恩她为赐福吴家停留世间。
何月竹退出灵堂,与吴端擦肩而过。接下来要轮到道士作法事了。
老人喜丧,葬礼见不得泪,便不需要子孙后辈哭丧。那些与世珍并不熟络的曾孙辈都没什么悲伤,一群小孩聚在屋檐下的角落里玩。
何月竹路过时,听到他们喊着:“靠!太神奇了!”、“让我看看!”、“你怎么长这么丑啊!”心中有点好奇,便凑上去。
——这些天,他和吴家小朋友们混得还挺熟的。
“啊,小何哥哥!你来照这个照镜!”
“什么照镜呀。”何月竹蹲下来,便有个小男孩往他手里塞了个圆圆小小的镜子。
他一看,有些惊讶,“这不是...?!”这不是吴镇明的魂器吗?连忙问,“这是哪来的呀?”
小男孩吐了吐舌头:“我在大奶奶枕头下面找到的神奇照镜!”
“照镜?”虽然像蓝雅菲的魂器,就只是一枚有海浪声的海螺而已。何月竹还是有些担心这个魂器的作用,“...这个镜子,没什么奇怪的吧?”
“可奇怪了!”小男孩凑上去,“诶,小何哥哥你怎么没变化?”
何月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映出就是现在的他,毫无差别。
小男孩把镜子拿走,对着每个小孩都照了一圈,“你看呀,我们都不一样了!你看,都变老了!好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