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端便写了一道避鬼符塞进老渔民胸前口袋。全凭造化了。
走回港口,发现何月竹已经坐进船头,一手抱着孔明灯,另一手用马克笔往上写着什么。
“在写什么呢。”吴端轻声问。虽然大概能猜到。
他轻轻落在狭窄的船舱里,解开船锚,撑着木筏往港口石壁上支了一下,木船便随着潮汐的流向漂出港。
“当然是愿望。”何月竹大功告成,抱着孔明灯,微微笑着,“还是不给你看了,给你看一定笑我。”
“真不让我看?”
“那你不准笑我。”
“好。”
何月竹把孔明灯写字的那面转向吴端。
写着:何月竹要和吴端吃到老。
吴端佯装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肩膀在笑声中耸动,撑浆的手都有些不稳,他扬起头,双目埋在阴影里,“怎么是吃。”
何月竹佯装一副嗔怒怪罪的模样,“都说了不准笑我!”然而在说谎这件事上,他比吴端要差许多许多。显而易见的目光躲闪,下睫颤动,最终在吴端点破前背身去看辽阔无际的大海。
该写什么愿望,他想了很久很久,很多很多。
怎么是吃?因为我会老,而你不会。
那天结界,吴镇明和吴明。何月竹每每回想,一个年轻依旧,一个垂垂老矣,竟尝到心怵的味道。
除了吃到老,我还能怎么陪你。
他是个极不走运的人,也曾无数次真心许愿过、无数次真心期盼过,但那些盼望的、殷求的,不但从未实现,甚至总事与愿违。
他也笨,又迟钝。有时上班走得急,就忘记带伞。
他会许愿老天啊老天,千万别下雨。那么雨点就会哗哗落下。
不是在出门前,也不是到殡仪馆后,而是永远在途中就下起瓢泼大雨,那么他只能骑着电动车被雨水打湿全身。
但次数多了,他也发现,如果自己没有许下愿望,反而不会那么凄凉。
他甚至有种莫名的沮丧,怀疑就是因为他许了愿望,老天才故意让一切背道而驰。
何月竹不敢许愿,已经很久很久了。
可是遇见吴端之后,某些心想好像终于能事成。
虽说他仍然不敢许愿变成老头子了还能留吴端在身边,也不敢许愿彼此能永远做恋人爱人。
但只是吃到老而已,这么卑微而渺小的愿望,一定能实现吧。
第69章 你仅存的一无所有
正月十五的明月没有一点儿瑕疵,灿金的明光倾在海天相接的远方。吴端不再撑浆,只是让潮水带着他们自由漂往不知名的海湾深处,漂往粼粼波光深处。
现在除了他们,所有放灯的渔船都在返航。那些载着满舟愿望的小船离他们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视野边界。
老渔民说,很难一次成功。何月竹抱着唯一一盏孔明灯,心情忐忑,“吴端。我们...”他看着夜色中握着月见草眺望远方海岸线的爱人,就像被喂了定心丸,于是安心了,放心了,“一定能成功。”
他掏出老渔民留下的透绿塑料打火机,一鼓作气“咔嚓”按了两下,没火。
反复几次,都没冒火。他把打火机举到眼前,才发现里面丁烷液只剩若有若无薄薄一层了。
啊……何月竹先是茫然喃喃,而后陷入一种不出所料的死心。
左看右看,茫茫大海上哪去找别的生火工具。他只能心虚而无望地继续按没燃料的打火机,“咔嚓咔嚓”响。
兴高采烈被浇一盆冷水,他像落汤鸡一样狼狈,却不敢告诉吴端。而对方已经察觉了他的窘迫,“怎么了?”
“...打火机...没火了。”何月竹脑袋连同声音都焉了下去,我怎么这么倒霉啊。他勾唇取笑自己,“哈哈哈。还没起跑就跌倒。”
听者无奈一笑,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见过蓝色的祈天灯吗?”
“蓝色?”何月竹连连摇头。
“抱稳。”吴端说着,取出朱色小印,往那天灯印上小纂字体的“无端”章。他轻打响指,灯芯上便燃起一簇青色火焰。
青蓝色的火光透出灯罩,何月竹“哇”了一声,惊喜得两眼放光。他紧紧抱着手中轻飘飘的异色孔明灯,像抱着一颗莹莹发光的青金原石,竟舍不得让它飞走了,毕竟他真的第一次见蓝色的孔明灯。
何月竹对着那枚盖在他心愿旁的无端印愣了神,“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是有无的无。”
吴端收回印章,看向深邃夜空,“之后再说。先放灯。东风要落了。”
何月竹觉察背后藏着故事,但注意力又回到灯上,他心情好了许多,笑着高高举起他的青金石,“去吧,去找月亮吧。”
松开手,孔明灯便飘飘忽忽升上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