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笑说:“有些人生在世上,就是为了替人消灾。你说这些人,是不是活得就像纸扎偶?”
“……”何月竹觉得阿明若有所指,快走两步追上他,“什么意思?”
阿明脚步停了下来,“何月竹,你懂吧。被鄙视,被唾弃,被谩骂,背上所有黑锅。你明白这种感觉,对吧。”
“啊?”何月竹这才看清阿明的样貌,他二十来岁,气质阴郁而忧愁。
阿明走近一步,逼近何月竹,连声发问,“可你有没有试过,一辈子,踏不出房间大门?”
“你有没有试过被所有人视若无睹,出生后就再没见过母亲?”
“你有没有试过被所有人踩在脚下,做他们飞黄腾达的垫脚石?”
何月竹后退一步,头冒冷汗,“阿明,你究竟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阿明噗嗤一声笑开,“是话本哦。”
“啊...”何月竹松了口气,刚刚阿明咄咄逼人的模样着实吓了他一跳。他微笑着,“是你写的话本吗?”
“对。一个话本。少年悲惨的一生。”阿明继续往前走。
何月竹跟上去,心说这故事感染力确实很强。
“从出生起,少年就没有自由。不论他做什么,哀求、祈祷、愤怒、自残,都没有任何人在乎。因为他的家人,必须当他不存在。”
“为什么?”
“因为少年是会给家族带来不幸的煞星。”
“你的主角...命运怎么这么不幸。”何月竹说。
“倒也不全是不幸。少年有一个老师。”阿明的语气轻快起来,“只有那个老师不管那些规定,他来看望少年,教他读书写字。”
“这是你笔下另一个主角?”
“嗯。那个阁楼只有一扇小窗,老师的琴声能传进来,他是弹给少年的,因为琴声是那么孤独寂寞。只有少年能懂。”
何月竹看着阿明,对方好像完全沉浸在身临其境的想象中了。何月竹轻声说:“这个情节很浪漫。”
阿明笑了笑,反问何月竹:“你觉得老师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何月竹想了想,“是爱吗?用爱拯救一个不幸的灵魂,这是你想写的吗?”
“嗯。是啊。你懂就好了!”阿明仰起头,斜眼看何月竹,“后来,少年死了。”
“啊...主角死了。”
“但他一直在看着老师。”
“嗯?”人鬼情未了?
“就这么一直看着...看着。可有一天,他发现老师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人。一个和他特别像的...特别像的...陌生人。”阿明笑了笑,“你觉得接下来故事会怎么发展呢?”
“我...”何月竹想了想,“我希望每个角色都能有幸福的结局。”
阿明笑了笑,“我也希望如此。不过,那个配角...再说了。”
说着说着,两人已走到一个何月竹不知身处何处的湖畔。
阿明停住脚步,指了指湖面那座挂着多盏红灯笼的水榭厢房说道:“到了。”
吴家大院的面积再一次超出何月竹想象,没想过里面还能内置一片湖。湖面水平如镜,飘着荷花的残枝。可以想像若是夏日该是怎样一片盛景。
何月竹说:“谢谢把我带到这,阿明。”
阿明没有回应,他将身体转过四十五度,手指前方高处,“看到那座塔了吗?”
何月竹朝他手指方向望去,黑暗中隐隐约约可见一栋高塔般的建筑,“看到了。”
“我住在那里。”
“好。”何月竹又说,“你的故事很精彩,写完能不能让我看看?”
“嗯。”阿明微微一笑,“那个配角的结局还没决定。想好了我就告诉你。”
何月竹往连接水榭与岸边的长桥上走了两步,回头招手,“那我先走了。”
他能感到阿明的视线一直锁在身上,跟着一路走过那条曲折的石头廊桥。直到他穿过凉亭,走进水榭,来到厢房门前,回头一望,阿明已经不在原地了。
轻轻一推,房门自动解锁敞开,同时室内设施开始运转,头顶制暖装置送着热风,每行几米,脚边就有小灯感应即亮。
何月竹借着幽光把厢房逛了个遍,不禁哑然。
今夜晴朗,皓皓月光微微倾斜着,透过正上方的透明顶窗,打在洁白的枕巾上。而那张铺张整洁的大圆床,足以供人肆无忌惮翻滚好几圈。
何月竹又走进书房,满壁书籍琳琅满目,桌上笔墨纸砚皆备齐全,而他的行李也放在这里。
看到工具包,他才想起自己其实是来出差的。
可这出差出的,也是没谁了。包吃包住,还这么豪华奢侈。最重要的是,十倍工资!
他钻进浴室,在大浴缸里洗了个香喷喷热乎乎的澡,穿上柜里崭新的白浴袍。沐着月色,双手交叠放在下腹,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等吴端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