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视线循声看去，就对上一双五黑漂亮的眼睛。
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通身的清贵，一看就是高门权贵家的天真子弟。
家世皮囊都好，一副先天不足的病弱姿态，更衬得整个人贵气又出尘。
啧，这样的小郎君，要是放到小倌馆，怕是比我风头还盛吧？
压下被对方看穿的不舒服，我的目光变得邪恶起来。
“小郎君这话好没道理，我在笑自然就是高兴的。”
见我搭话，那小郎君往我身后不停的身上一扫，皱眉道：
“笑和开心，并不是一回事。”
呵，果真是不谙世事，我懒得同他纠缠。
因为那三个暴发户，好像因为我同人搭话，更加的兴奋。
我眼角的余光，甚至撇到其中一人，将那肮脏的邪恶目光，朝那小郎君瞧去。
不知为何，当时我的脑子仿佛停止了思考，突然面目狰狞冲那小郎君咬牙道：
“给我滚！”
见对方还欲说话，我拉高嗓门吼道：
“再不滚，就来跟我做伴吧！”
此言一出，那小小少年双眼圆瞪。
因病弱显得苍白的脸上，霎时一片绯红，伴随着脸红的还有剧烈的咳嗽声。
我不知道，他这是气的还是咳嗽咳的。
就在我担心，那少年就要这么咳死过去时，不远处一大群人满脸焦急地往这边赶。
“世子！世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来人又急又吓，额头上尽是细密的汗珠。
显然，屋中的暴发户意识到那人身份不简单。
在那群人赶过来的时候，便一把将我拽了回去。
只余一扇开着的窗，让风将外面人的对话，吹进房间中。
“世子快别看，这样肮脏的地方，会脏了您的眼睛。”
先前那个声音说完，想来便挡住了那少年的视线，然后继续循循善诱道：
“世子，你一个人，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我适时发出一阵响动，外面一片沉默，好一会儿才有少年虚弱的声音传来：
“没留意，不小心迷路的。”
听到少年这样说，跟来的人总算放下心。
再继续骂了小倌馆一顿，又安抚那少年一阵，才一群人闹哄哄地去了。
我的紧绷的身体，此时也重新放松下来。
“呵，看不出来，你都到这种地方了，还有那多余的善心？”
外面的人离开，暴发户重新嚣张起来，说话的时候不再压着声音。
“我的心都在客人这里，哪里还有心给别人？”
看着那脑满肠肥的人，我笑得清隽又勾人。
只有我自己知道，说这话的时候，我在心中骂他“倭瓜精”。
此时的我还不知道，我这无趣的人生，总算要起波澜。
第504章 王子川（二）
我没有想过，还能在这种地方，再见到那小郎君。
凑巧那日没有客人，我独自窝在房间，用这些日子攒下的银钱，托人高价买了些书。
又央了恩客中的读书人，教了我识简单的字。
当然，他们只当这是一种情趣，教得很敷衍。
我却记得认真。
我说过的，我学东西很快，认字也一样。
如今连蒙带猜，我已经看完许多话本子，也识得更多的字。
我看得聚精会神，打算看完这一本，就看能不能想到法子，给我借些读书人看的书。
敲窗声就在这时候响起。
我只当是那没钱的恩客，想借机从窗户揩油，便假装没有听到，神色自若地继续看书。
谁知那敲窗声不仅没停，反而更加急促，并不像是偷摸揩油之人。
我被那一阵阵急促的声音，吵得心中烦躁，只得快步起身过去，将窗户打开。
刚准备张嘴骂人，就一脸着急气喘吁吁的少年。
见我终于开窗，他焦急地双眼倏然一亮，将一个鼓囔囔的荷包塞进我手里。
“你若是不想继续在这里，就用这银子赎身，拿这荷包来河南王府找我。”
显然少年是偷跑来的，说完话一刻不敢多留，转身就匆匆离去。
大概跑得太急，没跑出太远，少年就忍不住再次剧烈咳嗽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什么表情，但肯定是没在笑的。
也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不知怎样关的窗，怎样重新坐回桌前，重新拿起书。
我知道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是为了让自己镇定，让自己保持平静。
但我真的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我昏暗肮脏的人生，突然给我亮起另一盏朦胧温柔的灯。
这叫我能如何平静？
我激动不是因为，那鼓鼓囊囊一荷包的银票。
而是给我银票这人的身份。
河南王府，世子，病怏怏的少年。
他的身份没有第二种可能。